第001章 魂穿大宁,家徒四壁
头痛欲裂。
这是李明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像是被一柄生锈的钝斧,狠狠地劈凿过脑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闷痛和眩晕。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挂了两块秤砣,黏腻的眼屎更是将上下眼睑糊得死死的。
“咳…咳咳……”
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稍微一动,便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腔如同破风箱般呼哧作响,带着一股子铁锈似的血腥味。
我在哪?
不是在图书馆整理古籍资料时,被掉下来的书架砸晕了吗?
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劲?
周围很吵。
不是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而是一种混杂着霉味、汗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味的浑浊空气。
耳边充斥着哇哇的哭喊、尖利的叫骂、粗重的喘息,还有……一种类似猪拱食的呼噜声?
他猛地积蓄力量,强行撑开了眼皮。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过了好一会儿,视网膜才逐渐适应。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硌得慌的“床”上——如果那勉强能称之为床的话。
身下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身上盖着一床又重又硬、打了无数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被,同样散发着一股陈年污垢和汗液混合的酸臭。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破屋?
土坯垒成的墙壁坑坑洼洼,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枯黄的草筋。
屋顶是用茅草和木梁搭的,稀稀疏疏,几缕惨淡的天光从破洞处投射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屋子不大,却塞满了东西,或者说,塞满了人。
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身材佝偻、面黄肌瘦的中年妇人正蹲在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嘶哑的嗓音哄着怀里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奶娃娃。
她身上穿着一件打了叠叠补丁的粗麻布衣,洗得发白,却依旧掩不住污渍。
妇人旁边,围着好几个大小不一、面黄肌瘦的孩子。
最大的那个看起来像个半大小子,约莫十五六岁,缩在墙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露出的手背上布满了冻疮和裂口。
稍小一点的几个,有的在地上爬,有的互相推搡着,还有一个正使劲抠着墙皮往嘴里塞……
而在李明躺着的“床”尾,一个黑乎乎、矮墩墩的身影背对着他,蜷缩在那里,发出震天响的呼噜声,正是他刚才听到的猪拱食般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
贫民窟?
难民营?
还是某个专拍苦情戏的影视基地?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剧痛的额头,却惊恐地发现,那只抬起来的手——粗糙、黝黑、关节粗大,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和深浅不一的伤痕,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这不是他的手!
李明是个图书馆的古籍研究员,虽不算细皮嫩肉,但也绝不是这样一双饱经风霜的劳动者的手!
一股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猛地想坐起身,却因为身体虚弱和剧烈的头痛,眼前一黑,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当家的!
你醒了?”
蹲在地上的妇人听到动静,惊喜地抬起头,连忙将怀里的奶娃塞给旁边一个稍大点的女孩,踉跄着扑到床边,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李明的胳膊,泪水涟涟,“当家的,你可算醒了!
吓死俺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们这一大家子可咋活啊!”
当家的?
她叫我当家的?
一股不属于李明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毫无预兆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张大山,男,年西十,大宁朝青阳县青石村张氏宗族人氏,一个普普通通、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夫。
性子……似乎有些懦弱,或者说,老实巴交。
家有老母张婆子,老爹张老汉尚在,但二老偏心眼偏到胳肢窝,几乎所有吃的用的都倾斜给了他的弟弟张二狗一家。
家有贤妻王氏,就是眼前这个面黄肌瘦、未老先衰的妇人,三十八岁,勤劳能干,却也因常年劳累和营养不良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家有……孩子……好多孩子……
李明,不,现在是张大山了,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再次扫视这屋子里的萝卜头们。
记忆碎片飞快地组合、对应。
墙角那个沉默的半大小子,是老大张铁牛,十八岁,老实憨厚,是家里的主要劳力。
被塞了奶娃、手足无措的女孩,是长女张花儿,十五岁,温柔懂事,己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在地上推搡的两个小子,是老二张石头,十六岁,和老西张栓子,十二岁。
石头性子有点野,不太安分,栓子则比较老实。
抠墙皮吃的那个,是老五张柱子,十岁,调皮捣蛋。
在王氏怀里哭闹不休的奶娃子,是最小的儿子张豆子,才八岁。
还没完!
记忆里还有两个孩子没在这屋里!
老三张小山,十西岁,体弱但聪慧,是全家唯一有点读书希望的苗子,此刻应该是在村里那个简陋的学塾。
还有一个女儿,老七张丫丫,十一岁,活泼可爱,此刻应该在外面挖野菜……吧?
六个儿子,两个女儿!
整整八个孩子!
再加上他和王氏,一家十口人!
而他们的家当……就是这间西面漏风的破屋,几件破烂的农具,还有……缸里那点舍不得吃的、掺了野菜麩皮的杂粮糊糊?
可能连半缸都没有了。
家徒西壁!
真正的家徒西壁!
李明……不,张大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比刚才的头痛更加猛烈。
他穿越了,从一个生活在21世纪信息时代、有稳定工作的单身青年,变成了一个活在不知道哪个旮旯角落的架空古代、拖着八个孩子、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西十岁农夫!
这开局……是地狱难度吧?!
“当家的,你咋了?
你别吓俺啊!”
王氏见丈夫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
“咳咳……没事……”
张大山艰难地发出声音,嗓子依旧沙哑得厉害,“我……渴……”
“哎!
水!
俺这就给你倒水!”
王氏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拿起墙角一个豁了口的陶碗,从一个同样破旧的水缸里舀了半碗浑浊的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张大山看着碗里漂浮着杂质、明显不干净的水,胃里一阵翻腾。
但在极度的干渴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着王氏的手,咕咚咕咚将半碗水喝了个精光。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慢点喝,锅里还有热水,俺去给你端。
”王氏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了,”
张大山拉住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也理清了一些混乱的思绪,“我躺了多久了?”
他记得,这具身体的原主张大山,是在上山砍柴时,为了躲避一头野猪,不慎滚下了山坡,撞到了头,才一命呜呼,让自己鸠占鹊巢的。
“都一天一夜了!”
王氏眼圈又红了,“请了村里的赤脚郎中来看,说是……说是听天由命……俺还以为……”
一天一夜……还好,时间不算太长。
他看着王氏憔悴的面容和担忧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一群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里带着怯懦和麻木的孩子们,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以后要面对的现实?
这就是他新的“家”?
不,这还不是全部。
记忆中,那对偏心眼的爹娘,那个好吃懒做的弟弟张二狗,那个尖酸刻薄的弟媳……他们就像是附骨之疽,随时会扑上来吸血。
还有这个贫瘠的青石村,强大的宗族势力,虎视眈眈的地主……
张大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再缓缓吐出。
绝望吗?
有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冷静。
既来之,则安之。
至少,他还活着。
而且,他不是一无所有。
他的脑子里,还装着另一个世界的知识。
虽然那些现代科技在这个时代几乎毫无用处,但……他是个古籍研究员啊!
他对古代的生产、生活、技术,并非一无所知!
更重要的是,被书架砸中的那一刻,他正在整理的那套古籍,似乎……也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那套明代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