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水镇换回的那几袋沉甸甸的粮种,被王氏如同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棚屋最干燥的角落。
这是希望的种子。
是这个家未来几个月,乃至一整年的口粮所系。
看着这些的、带着勃勃生机的种子,一家人的心里,都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踏实。
似乎,那令人窒息的、随时可能断粮的绝境,终于暂时离他们远去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修补过的房屋,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不再西处漏风,晚上睡觉能稍微安稳一些。
陷阱偶尔也能带来一点野味,给寡淡的饭食增添一丝难得的荤腥。
张大山的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独立门户。
他们终究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一点点运气,从那几乎必死的绝境中,挣扎着爬了出来,初步站稳了脚跟。
虽然这脚跟,站得是如此的艰难,如此的摇摇欲坠。
短暂的喘息之后,张大山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他们面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甚至可以说,比最初单纯的生存危机,更加严峻,也更加复杂。
首先,便是那五亩劣田。
这是他们名义上拥有的、最大宗的“产业”,也是未来最主要的粮食来源。
但经过上次的初步开垦尝试,张大山己经深刻体会到那片土地的“难缠”。
石头遍地,土质沙化,板结坚硬。
用家里那几件破铜烂铁般的农具去对付它,无异于蚍蜉撼树。
就算现在有了粮种,可若是不能将土地彻底翻耕、改良,种子撒下去,又能长出多少收成?
这个问题不解决,他们就永远无法摆脱靠天吃饭、依赖外部(如采药、捕猎)的脆弱境地。
其次,是居住环境。
破牛棚虽然经过应急修补,暂时能遮风挡雨。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阴暗、潮湿、狭窄、异味……
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对家人的身体健康,尤其是孩子们的成长,极为不利。
必须尽快攒钱,盖一所真正属于自己的、坚固、干净、亮堂的房子。
否则,一场大病,就可能将这个家再次拖入深渊。
再者,是工具的匮乏。
无论是开垦土地,还是将来可能的家庭手工业(酿酒、制酱、纺织)。
都离不开趁手、耐用的工具。
而他们现在拥有的,除了那把锈镰刀和破锄头,几乎一无所有。
想要改良土壤,需要更好的犁耙。
想要盖房子,需要斧头、锯子、墨斗。
想要发展手工业,更是需要各种专门的器具。
这些,都需要钱,或者需要自己想办法制作。
而制作,同样需要基础的工具和材料(比如铁料)。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没有好工具,就难以提高生产效率,难以快速积累财富。
没有财富,就买不起或做不出好工具。
如何打破这个循环,是摆在张大山面前的一道巨大难题。
然后,是经济上的压力。
虽然与赵西海搭上了线,药材似乎成了一条可能的财路。
但采药本身就充满不确定性,而且目前还未真正实现稳定的交易。
陷阱的收获更是时有时无。
家里十口人,每天张嘴就要吃饭,嚼用开销是实实在在的。
那点靠野菜、猎物和薯根勉强维持的生计,随时可能断裂。
他们迫切需要找到更稳定、更可靠的收入来源。
否则,坐吃山空,虽然原本就没什么可吃的,日子只会越过越难。
最后,也是最让张大山感到忧虑的,是来自外部的威胁。
原生家庭那边,虽然暂时被他强硬地顶了回去。
但以他对张老汉、张婆子、尤其是刘氏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份深入骨髓的嫉妒和怨恨,迟早会以某种方式再次爆发出来。
而新出现的威胁——地主刘员外,则更加危险。
他那毫不掩饰的、对女儿花儿的觊觎之心,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刘家在村里的势力和财力,远非他们这个刚刚独立门户的小家庭所能抗衡。
一旦刘员外下定决心要用强,他们该如何应对?
还有村长张有德,这位看似公允、实则老谋深算的宗族掌权者,对他们这个“不安分”的家庭,又会采取怎样的态度?
是继续冷眼旁观,还是会与刘员外同流合污?
……
土地、住所、工具、经济、人际、安全……
一个个现实而又严峻的挑战,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峦,横亘在张大山一家的面前。
独立门户,意味着自由和尊严。
但也意味着,他们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的风雨和挑战,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和依靠。
夜深人静时,张大山常常会望着身边熟睡的妻儿,感到一阵阵沉重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十口人的性命和未来。
他不能倒下,更不能犯错。
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深思熟虑。
但压力之下,他的心中,却也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
他不是那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原主张大山了。
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眼光。
他拥有一个虽然贫穷、但却团结一心、愿意与他同甘共苦的家庭。
这就够了。
独立门户,初迎挑战。
那就放马过来吧。
他张大山,接下了。
他会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带领着家人,将这些挑战一一克服。
将这片贫瘠的土地,变成富饶的家园。
将这艰难的开端,变成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