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的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瓢冷水,瞬间激起了更猛烈的反应!
张老汉被他那句“打骂解决不了问题”彻底激怒了!
在这个家里,在这青石村,他张老汉活了大半辈子,靠的就是这套“打骂”哲学!
不听话?
打!
敢顶嘴?
骂!
他就不信,这套用了几十年的方法,今天会治不了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病秧子!
“好!
好!
好!”
他怒极反笑,指着张大山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你想谈是吧?
行!
老子今天就跟你好好‘谈谈’!”
他猛地弯腰,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那根粗木棍,再次握在手中,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老子先跟你谈谈,什么是‘孝’!
什么是‘规矩’!”
说着,他竟是再次抡起棍子,朝着张大山劈头盖脸地打来!
这一次,他显然是动了真怒,力道比刚才更猛,速度也更快!
“爹!”
铁牛再次惊呼,想也没想又挡在了父亲身前!
“小心!”
王氏也尖叫起来!
张大山目光一寒!
他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如此冥顽不灵,说不过就要动手!
真当他还是以前那个任打任骂不还手的窝囊废吗?
虽然身体虚弱,但他来自现代的灵魂里,可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基因!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妻儿!
他不能退!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一推身前的铁牛,将儿子推开,同时,右脚迅速向前迈出一步,不退反进,迎着落下的木棍,侧身沉肩,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撞向张老汉的怀里!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谁也没想到,病弱的张大山不仅敢躲,还敢……还手?!
或者说,是反击!
张老汉一心只想打人,根本没料到儿子会不按常理出牌,用这种近乎搏命的方式冲撞过来!
他年事己高,下盘本就不稳,被张大山这凝聚了全身力气和愤怒的一撞,只觉得胸口一闷,脚下一个踉跄,竟是“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手中的木棍,也再次脱手飞出。
“爹!”
张二狗和刘氏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去扶。
而张大山自己,也不好受。
刚才那一下撞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剧痛,喉咙里一阵腥甜,差点喷出血来。
他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爹!
你没事吧?”
铁牛和石头赶紧扶住他,又惊又怕又带着一丝解气。
王氏也连忙跑过来,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丈夫。
院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儿子……把老子……撞倒了?!
这……这在大宁朝,在这注重孝道的青石村,简首是骇人听闻!
这己经不是不孝了,这是大逆不道!
是要遭天谴的!
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噤若寒蝉。
张老汉被儿子儿媳扶起来,捂着胸口,咳嗦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他看着站在那里、虽然摇摇欲坠但眼神依旧冰冷的张大山,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气的,也是……惊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个一向懦弱的大儿子,如此强硬地反击!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的老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尽了!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不敢置信。
而地上原本还在装腔作势的张婆子,此刻也顾不上撒泼了,连滚爬地爬到老头子身边,查看他的情况,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天杀的!
挨千刀的!
你个畜生!
连你亲爹都敢动手!
你不得好死啊你!
老天爷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你啊!”
刘氏也跟着帮腔:“就是!
族长!
各位乡亲!
你们都看到了!
是他先动手的!
是他打爹!
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就该拉去沉塘!”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张大山。
打爹,这罪名可比单纯顶撞父母要严重得多!
王氏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拉着丈夫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当家的,你……你刚才……”
“我没打他。
”张大山打断妻子的话,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是他先动手打我,我只是自保。
而且,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倒的。”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表情各异的邻居,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都看到了,是爹先抡起棍子要打死我,我儿子护着我,他还要打!
我若不躲不挡,今天恐怕就得躺着出这个门了!
难道,就因为他是爹,我就得站着让他打死不成?
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这番话,虽然是在强辩,但也点出了一个事实——是张老汉先动的手,而且是下死手。
一些原本觉得张大山“大逆不道”的邻居,此刻也有些犹豫了。
是啊,当爹的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死手打儿子吧?
更何况,张大山还病着呢。
“你……你放屁!”
张老汉缓过劲来,指着张大山怒吼,“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你敢还手,就是不孝!
就是大逆不道!”
“天经地义?”
张大山冷笑,“好一个天经地义!
那么,爹娘偏心眼,把大儿子一家当牛做马,搜刮来的东西全贴补给好吃懒做的小儿子,这也是天经地义吗?”
“弟弟好吃懒做,欠下赌债,让病弱的哥哥替他还债,这也是天经地义吗?”
“弟媳尖酸刻薄,整日挑唆是非,对辛苦操劳的大嫂冷嘲热讽,这也是天经地义吗?”
“我们一家十口,一年到头吃糠咽菜,你们却隔三差五能闻到肉香,这也是天经地义吗?”
“我病重垂危,你们不仅不闻不问,反而上门咒骂,这也是天经地义吗?!”
张大山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语气也越发激昂!
他将这些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属于原主的、也属于他自己的所有委屈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字字泣血!
句句诛心!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指着身后形容枯槁的妻儿,对着院子里所有的人,大声控诉:
“你们都看看!
都看看我们这一家子!
看看我们吃的什么!
穿的什么!
住的什么!”
“我们当牛做马,换来的是什么?
是鄙夷!
是压榨!
是理所当然的索取!”
“我们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
是冷漠!
是算计!
是巴不得我们早点死的恶毒!”
“这样的‘家’!
这样的‘亲情’!
我张大山受够了!”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个家,我也分定了!”
“不是我不孝!
是你们,不配当我的爹娘!
不配当我张大山的亲人!”
这番如同杜鹃啼血般的控诉,彻底撕碎了蒙在张家表面那层名为“亲情”和“孝道”的遮羞布,将底下那血淋淋的、自私丑陋的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张大山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喘息声,在寒风中回荡。
张老汉和张婆子被儿子这番指着鼻子的控诉,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紫,由紫转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张大山说的,句句属实!
张二狗和刘氏更是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的邻居们,更是被这番话彻底震撼了!
他们虽然知道张家偏心,知道二狗家不像话,却也没想到,内情竟然如此不堪!
看向张老汉一家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谴责。
而看向张大山一家的眼神,则充满了同情和……一丝敬佩?
敢于如此撕破脸皮,控诉父母不公,挑战宗法礼教,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族长张有德,不知何时己经排开人群,走到了院子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