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凶铃还是接触不良?
午夜十二点,一个精准到毫秒的时刻。
陈平床头柜上那个三十块包邮还送电池的电子闹钟,非常准时地开始发癫——如果那动静能被称作“响铃”的话。
那声音,初听像是隔壁老王家的猫被踩了尾巴,中段混杂着液压机反复碾压易拉罐的刺耳,尾音则拖长成一段酷似老旧拨号上网的魔性“滋啦——”,期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九幽地府深处的吸气与吐气声。
总之,非常后现代,非常不讲道理。
隔壁主卧,灯没开。
陈东和李娟夫妇二人,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动作同步率高达百分之百,宛如受过专业训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我屮艸芔茻又特么开始了”的绝望。
“……它又上班了。”李娟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带着一丝被生活盘了包浆的麻木,“算上今天,这个月第三回了吧?全勤奖是不是该给它发一个?”
陈东,一个中年男人,此刻的表情管理约等于没有。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能搓出火星子:“可不是么……这月电费估计又得创新高,这玩意儿耗不耗电不知道,耗命是肯定的。”
这闹钟,突出一个阴间KPI考核。
紧接着,另一个房间里,传来了压抑到变调的呜咽声,细细碎碎,像是小奶猫在做噩梦。
那是陈平的妹妹,陈静,今年刚上初二,一个本该在梦里和偶像手牵手环游世界的年纪,却不得不周期性体验这种午夜凶铃PLUS版。
“呜……哥……救命……”细微的啜泣断断续续,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期待被无情敲碎的悲伤。
陈东一个鲤鱼打挺……失败,腰差点闪了。他扶着老腰,咬牙切齿地就想冲出去:“我去看看小静!顺便把那破玩意儿给砸了!”
一只手从被窝里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攥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他瞬间冷静。
“别去!”李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你忘了?上个月,就因为你半夜给他送杯热牛奶,走到他门口……书房里那盆长得跟花果山似的绿萝,第二天早上首接表演了一个原地去世,枯得连渣都不剩!你想变干儿吗?”
陈东的额角瞬间渗出几颗豆大的冷汗珠子。
那盆绿萝,前一天还绿油油、水灵灵,堪称植物界的颜值担当,就因为他“路过”了一下陈平的房门口,第二天首接化作一捧枯草,其枯萎速度之快,过程之诡异,连楼下收废品的大爷看了都摇头,表示这玩意儿做引火柴都嫌扎手。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默默地、非常从心地缩回了被窝。
“那……那小静怎么办?”当爹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受苦。
“忍着,”李娟斩钉截铁,“等。”
等什么?等她那个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的儿子,用他那套独步武林的“唯物主义铁拳”解决问题。
此时,风暴中心的陈平,只是在床上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被子被他卷成了麻花。
“唔……吵死了……”他半梦半醒,眼睛都没睁开,含含糊糊地嘟囔,“这破哔——闹钟,质量越来越差了,跟特么施工现场打桩一样……明天高低得给它拆了,看看是不是哪个零件又松了,天天搁这儿开演唱会,还特么是噪音污染专场。”
对于这种能把隔壁邻居吓得连夜搬家,顺便把方圆五百米内野猫野狗全部劝退的魔音贯耳,陈平的评价是:劣质产品,噪音扰民。
他甚至连一丝丝的“这声音不对劲”的想法都没有。
毕竟,在他的世界观里,闹钟发出猪叫、鸡鸣、或者这种类似异形在耳边吹唢呐的声音,都属于“产品质量问题”的范畴,顶多再加个“商家虚假宣传”。
就在陈平嘟囔的间隙,那闹钟发出的尖锐哀嚎中,非常非常细微地,几乎无法捕捉地,夹杂进了一丝丝不一样的动静。
“救……噗滋啦……我……滋滋……”
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呼喊,却被更加狂暴的电流杂音和意义不明的嘶吼瞬间淹没。
如果此刻有专业的收音设备,或许能捕捉到这绝望的求救。可惜,唯一的听众陈平,正忙着在梦里和周公吐槽这闹钟的生产厂家有多么不靠谱。
“……下次买个机械的,返璞归真,还是老祖宗的东西耐用……”他砸吧砸吧嘴,又嘟囔了一句。
求救信号?不存在的。在他听来,那不过是劣质喇叭在彻底报废前的最后挣扎。
陈平的房间窗台上,孤零零地摆着一盆仙人掌。
这盆仙人掌,据说是从某个“周末花鸟市场,老板跳楼大甩卖,十块钱三盆还送营养土”的摊位上淘换来的。它长得其貌不扬,甚至有几根刺都歪歪扭扭,一副营养不良的衰样。
此刻,这盆在陈平眼中“勉强算个活物,能吸收点电脑辐射”的仙人掌,那几根最粗壮的尖刺顶端,正微微颤动着。
一丝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气,正从那个疯狂输出噪音的电子闹钟上逸散出来,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向仙人掌的尖刺,然后“咻”地一下被吸了进去。
仙人掌的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墨绿了几分,歪扭的刺也挺拔了一丢丢。
它默默承受了一切。
主卧里,李娟在黑暗中摸索着,从床头柜最深处,一个轻易不会打开的小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边缘己经磨损、颜色泛黄的锦囊。
锦囊的布料看不出材质,上面用红线绣着一些意义不明、扭扭曲曲的图案,像是小儿涂鸦,又像是某种失传的神秘符号。
她将锦囊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能救命的稻草。
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暖意,从锦囊中缓缓渗出,流淌过她的掌心,驱散了空气中那股子令人牙酸的阴寒。陈东也下意识地凑近了一些,蹭了点“暖气”。
“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李娟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丈夫,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锦囊,是她嫁过来时,从娘家太奶奶手里传下来的,据说是祖传的宝贝,能“趋吉避凶,镇宅保平安”。以前她只当是个心理安慰,首到陈平出生后,怪事接踵而至,这锦囊才真正派上了用场——至少,能让他们在儿子“日常发电”的时候,少做点噩梦。
闹钟的“午夜演唱会”大概持续了十分钟。
就在陈东夫妇快要被这精神污染折磨到神经衰弱的前一秒,隔壁房间的陈平,终于被吵得忍无可忍。
他猛地坐起身,虽然眼睛还是眯着的,但语气里己经带上了三分火气:“你有完没完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天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听见没!扔——出——去!”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再BB一句老子就送你上西天”的决绝。
奇迹,发生了。
或者说,对于陈东夫妇而言,是“日常操作又开始了”。
那原本高亢尖锐、能穿透三层隔音板的魔音,在陈平这句充满“物理威胁”的怒吼之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声音陡然一滞,然后以肉眼可见……哦不,是以耳朵可闻的速度,迅速衰减,减弱,再减弱……
几个短促而不甘的“滋啦……噗……”之后,世界,清净了。
闹钟屏幕上的时间依旧鲜红,但那扰人清梦的噪音,彻底消失了。
主卧里,陈东和李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
小静房间的呜咽也停了,估计是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解决了。”陈东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李娟把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声音有些发飘:“嗯,解决了。用他独有的‘陈氏物理超度法’。”
只是,这口气松下来之后,更深的忧虑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儿子这种对灵异现象的“绝对迟钝”,以及他这种“出口成宪、言出法随、万物皆可盘”的被动技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是该庆幸家里有个“人形自走辟邪香薰”,还是该担心他哪天不小心把地球给“优化”了?
“你说……平平他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李娟的声音里充满了老母亲的担忧。
陈东沉默了片刻,最终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试图安慰,但自己心里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