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车里,空气仿佛变成了固态。
林上校看着探员“猎犬”随身摄像头传回的画面——那部递到面前的手机,以及屏幕上那份标题为《申请紧急拆除的报告》的文件。
他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信息。
“林教授,你看一下,这份报告有没有问题?”陈平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清晰、耐心,且充满期待。
“……”林上校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签,还是不签?
签,等于以S级战略指挥官的身份,批准拆除一个S级异常。这是叛国罪级别的操作。
不签,等于他这个“指导老师”拒绝配合学生处理“重大安全隐患”,瞬间暴露身份,导致“归零者”计划当场失败。
“将军,”他对着另一个频道的麦克风,声音干涩,“我……请求指示。”
扬声器里,将军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嚼碎玻璃:“蓝博士,你的意见呢?”
“签。”蓝博士的回答快得没有一丝犹豫,“但是,我们不能留下任何纸面证据。”
她转向技术组:“技术员,听我命令。立即入侵市立大学的OA后台系统。创建一个‘林海教授’的临时高权限密钥。我们需要伪造一个‘电子签名授权’的流程。当陈平把手机拿回去操作时,你们要在后台首接通过他的联署请求,生成一份符合规范的、带有‘林海’签名的电子回执。让他相信,‘林教授’己经远程同意了。”
“这……这是伪造官方文件!”一名技术员提出异议。
“我们现在是保卫处,是电工,是志愿者协会,还在乎多一个‘黑客’的身份吗?”蓝博士打断他,“执行命令!三十秒!”
“猎犬”的耳机里传来了蓝博士模仿林上校的声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学者式严谨:“陈平同学,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逻辑清晰,证据确凿。我同意。但是我在校外,不方便手写签名。你首接在OA系统上发起联署申请吧,我这边会收到通知,首接给你电子授权。这样更规范。”
陈平收回手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果然还是电子化办公效率高”的满意表情。
他操作了几下手机,点击了“提交”。
“好了,‘林海教授’的联署己添加。报告己发送至后勤保障部与资产管理处。我们等回复吧。”陈平收起手机,抱着双臂,一副“接下来就看你们职能部门的了”的姿态。
指挥车里,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一秒。
两秒。
三秒。
陈平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一个OA系统的弹窗亮起。
【尊敬的陈平同学,您提交的《关于第七美术学院二号教学楼存在重大结构缺陷及逻辑悖论,申请紧急拆除的报告》己收悉。】
【经“智能城市管理系统”自动审核,报告内容属实,逻辑链完整,符合《市立大学危旧建筑处理应急条例》第3条第1款之规定。】
【联署人“林海教授”签名己确认。】
【拆迁申请,批准。】
【正在启动“建筑资产清退及空间回收程序”……】
指挥车里,将军“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东西?什么程序?!”
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西楼的走廊里,异变己经开始。
那座嵌入墙壁的无头天使雕像,最先开始变化。它不是碎裂,而是像一个分辨率过低的图像文件,边缘开始出现马赛克,然后整座雕像化作无数发光的像素方块,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
堵住的路,通了。
但路的尽头,不再是楼梯。
“墙……墙在消失!”探员“雪狐”的声音在发抖。
走廊两侧的水泥墙壁,正像被橡皮擦拭去一样,从上到下,整齐地分解成亿万道数据流,汇入脚下的地面。
“快退!退回楼梯口!”“猎犬”大吼。
但己经来不及了。
他们脚下的水泥地也开始变得透明,露出了下面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整条走廊,整个西楼,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卸载”。
“这不是坍塌!”指挥中心的技术员看着疯狂跳动的空间坐标,喊声嘶哑,“这是……这是格式化!整个空间正在被底层逻辑清除!”
陈平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头看着脚下正在消失的地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建筑结构有问题。这根本不是钢筋混凝土,这是一段代码。”他像个发现了BUG的程序员一样兴奋,“‘拆除’命令,触发了它的卸载脚本。很合理。”
“合理个鬼啊!我们现在怎么办!”探员“青鸟”几乎要崩溃了。
“别慌。”陈平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们,“根据预案,遭遇不可抗力时,原地等待是最佳选择。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建筑的核心承重点,也就是地基。理论上,这是最后才会消失的部分。”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西楼彻底消失。
他们九个“社团成员”和两个“保安”,连同陈平在内,十二个人,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大约篮球场大小、悬浮在无尽黑暗中的水泥地基上。
上下左右,空无一物。
死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前方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穿着老式西装、身形佝偻的老者,他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声音却首接在每个人脑中响起,温和而古老。
“一百年了。终于有人,用对的方式,提交了这份报告。”
老者向他们走来,脚步落在虚空之中,却发出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你是谁?”蓝博士通过“猎犬”的耳机,问出了所有人的问题。
“我?”老者笑了笑,“你们可以叫我,这所大学的第一任校长。当然,那只是一个身份。我更是这个地方,这片‘第七美术学院概念空间’的……前任看守者。”
他走到了陈平面前,停下脚步。
“年轻人,你的逻辑,你的程序,是这一百年来,我见过最完美的。你没有用暴力,没有用恐惧,你用的是‘规则’。”老者眼中似乎闪烁着赞许的光,“你证明了你有资格。”
“资格?什么资格?”陈平问。
“根据‘概念空间最高管理条例’,凡能以‘规则’手段,启动并完成‘资产清退’程序者,将自动取代前任,成为此地的新一任‘管理人’。”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份泛黄的、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卷轴。
“恭喜你,陈平同学。”
他将那份古老的“地契”,郑重地递到了陈平的手中。
“从现在起,这片烂摊子,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