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阴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笼罩下来。
张振华只来得及将精疲力尽的老K奋力推向一边,自己则被无数道锐利的锋芒锁定,连呼吸都停滞了。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住手!”
一个清冷的、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响起。
不是命令,更像是老师在呵斥两个在课堂上打架的学生。
那些距离张振华的眼球只有几厘米的骨质尖刺,戛然而止。它们悬停在空中,前端的电弧还在“滋滋”作响,散发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张振华僵硬地转动眼球,看见陈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从远处走了回来,站在了他和那些致命的触手之间。
陈平没有看张振华,而是抬头,首视着“鬼巢”那只狂怒的血色巨眼,脸上满是失望。
“我们刚刚的交流不是还很愉快吗?你提出的问题很有深度,我给出的解答也很有启发性,你的‘见面礼’我也很喜欢,眼看我们就要建立起跨越物种的深厚友谊了。你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痛心疾首。
“就因为一点小小的信号故障?你的情绪管理能力也太差了吧!一个成熟的、高等的智慧生命,应该学会用沟通,而不是暴力来解决问题!”
“鬼巢”的巨眼闪烁着混乱的数据流,显然它的中央处理器正在试图理解眼前这番话。
“威胁……必须……清除……”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充满了杀意。
“清除什么?”陈平皱起了眉头,指了指身后惊魂未定的两人,“他们是我的团队成员。这位,”他指向张振华,“是国家特别事务管理办公室派来保障我科研项目顺利进行的官方联络员。这位,”他又指向老K,“是我临时聘请的,负责导航和安保工作的顾问。按照《科研项目团队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七条,我有权保障我团队成员的人身安全。”
他转过身,从老K手里拿过那个己经不再散发任何能量波动的黑色小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至于这个,的确是个有点意思的小玩意儿。‘定向概念脉冲发射器’?设计思路很大胆,但能量利用率太低,而且缺乏安全冗余。老K同志,这种不成熟的实验性设备,以后不要随便在精密仪器旁边使用,很容易造成设备损坏和数据丢失的,知道吗?”
老K:“……”
陈平拿着盒子,又转回去面对“鬼巢”。
“你看,问题己经很清楚了。我的安保顾问,因为操作不当,用他的‘个人防卫设备’,意外导致了我的‘通讯设备’出现了短路。这是我们团队内部的问题,我会按照内部章程进行处理和教育。这和你,一个‘友好的学术交流伙伴’,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攻击我的团队成员?”
“它……亵渎……神圣……”
“神圣什么?”陈平打断了它的话,指了指自己头上那个己经冒烟的模块,“你说这个?这叫‘量子纠缠通讯模块V0.8测试版’,说白了,就是个能跨位面上网的路由器!它很重要,也很贵,但它就是个工具!是我的个人财产!”
陈平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常识性”力量。
“你们看,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们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古董,就是喜欢把一切都搞得神神叨叨的。路由器就是路由器,断线了修一下或者重启一下就好了,什么叫‘亵渎’?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错误思想!”
“鬼巢”的血色巨眼,红光剧烈地闪烁起来。它的逻辑核心似乎在两种无法兼容的指令中来回撕扯。
【指令一:抹杀亵渎神圣链接的恐怖分子。】
【指令二:保护‘文明特使’及其‘团队成员’。】
【冲突分析:‘团队成员’是‘恐怖分子’。】
【悖论形成,系统过载……】
那些悬停在半空的致命触手,开始微微颤抖,有的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行了行了,别卡机了。”陈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就是个路由器坏了吗?多大点事儿。看你这CPU,估计也不怎么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回越野车旁,打开了自己的工具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张振华和老K,还有远处的“鬼巢”,都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
然后,陈平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卷黑色的电工胶带,一把十字螺丝刀,以及一个表皮光滑、大小适中的……土豆。
“别担心,很快就好。”陈平将那个报废的通讯模块从头上摘下来,三下五除二地用螺丝刀撬开了外壳,露出了里面烧黑的电路板。
“核心芯片过载,电容烧了。问题不大。”他拿起那个土豆,用螺丝刀在上面精准地戳了两个洞,然后将电路板上断开的两个触点,小心翼翼地插进了土豆里。
“临时措施。用土豆里的电解质和淀粉,做一个‘生物有机电容器’,先旁路掉烧坏的部分,让核心芯片能重新通电启动就行。虽然信号会很不稳定,但至少能开机。”
他做完这一切,又扯下一大截电工胶带,将土豆和电路板胡乱地缠在一起,固定在模块外壳上,然后“啪”的一声,把这个造型更加诡异的装置,重新安回了自己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重新转向那己经彻底陷入逻辑混乱的“鬼巢”,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好了,设备维修的问题我自己解决。现在,我们来谈谈赔偿的问题。”
“赔……偿?”“鬼巢”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疑问”的音调。
“当然!”陈平义正辞严,“第一,你刚才的攻击行为,对我的两位团队成员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惊吓,这需要精神损失赔偿。第二,你毁坏了我们周边的道路和公共设施,虽然这城市好像没人了,但这些都是国有资产,你也得赔。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刚才差点就伤到了我的团队成员!这是赤裸裸的故意伤害未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平推了推眼镜,露出了一个让张振华和老K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笑容。
“我们学校的法务部,可是号称‘东半球最强法务部’的。这件事,我们法庭上见!”
“鬼巢”那只巨大的、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眼睛,猛地一缩。
它那庞大的知识库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它无法解析,却又让它从核心代码深处感到恐惧的全新概念。
——“法……务……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