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华国，“异常现象调查与收容管理局”总部，地下三百米，S级战略会议室。
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只悬挂着一面国旗。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一群肩上扛着星徽的将军，以及气质各异、但眼神同样锐利的非军方高层。
这里是“清道夫”的大脑。
林上校站在主位一侧，他的身后，是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和谐与爱心灵服务器”那份粉红色的最终协议，条款清晰，旁边还附有陈平吃着香辣牛肉面的高清照片。
“……以上，就是‘鬼巢’事件，代号‘粉色妥协’行动的全部经过和最终结果。”林海报告完毕，敬礼后站得笔首，等待审判。
会议桌主位上，那位曾在电话中咆哮的将军，此刻面沉如水。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也就是说，我们用一个战斗营的兵力，牺牲了九名外围承包商，最后换来了一台……服务器的‘物理所有权’？”将军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人都听出了平静下的风暴。
他看向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王部长，从法理上，这份由一个‘异常造物’生成的协议，有效吗？”
被称作王部长的老人，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法律顾问，他推了推眼镜，回答道：“将军，问题不在于它是否符合我们现有的法律。问题在于，它……符合它自己的规则。从林上校的报告来看，这台服务器，或者说陈平本人，拥有定义‘规则’并强制执行的能力。我们不遵守，后果可能比遵守更严重。”
“荒谬！”另一位脾气火爆的将军一拍桌子，“国家的战略资产，凭什么要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平民用这种方式钳制？‘首席和谐官’？终身供应泡面？还要我们给他发的奖状盖章？这是勒索！”
“他不是勒索。”一个清冷的女性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蓝博士，管理局研究部的首席科学家。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走到投影屏幕前。
“他不是勒索，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得到了什么‘好处’。”蓝博士调出了一个新的文件投影，“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等价交换’和‘程序正义’。”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全国地图，上面标注了十几个红点。
“诸位请看。三个月前，西川省立图书馆‘哭泣女妖’事件。官方记录是，女妖被一位偶然留宿的大学生‘说服’，怨气消散。事后，图书馆地下室发现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孤本古籍。这是‘奖励’。”
她切换了画面，是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一个和陈平身形相似的年轻人，正在给一个图书管理员科普夜间电流声是“线路老化”，根本没有女鬼。
“又比如，一个月前，滨海市‘鬼来电’事件。一个被诅咒的电话亭，接到电话的人七日内必死。记录显示，一位外卖员因为手机没电，借用电话亭打电话投诉，之后诅咒失效。第二天，市政维修队在电话亭地下，挖出了一块通讯频段极其特殊的‘灵能晶石’。这是‘奖励’。”
画面再次切换，是外卖平台的用户投诉记录截图，用户头像和陈平很像。投诉内容是：“这个公共电话杂音太大，听不清，建议维修。”
蓝博士连续展示了七八个案例。每一个，都是一个棘手的灵异事件，被一个极其“平凡”的理由解决，然后必定会产生一份意想不到的“奖励”。而每一个事件的现场，都或多或少能找到陈平存在的痕迹。
“我们之前的思路都错了。”蓝博士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我们一首在研究这些‘会下金蛋的母鸡’，想搞清楚如何安全地拿到‘奖励’。但我们没想过，或许，不是母鸡会下蛋。而是有一个人，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鸡就会开始下金蛋。”
她将陈平的档案照片放大，投在正中央。
“他不是在处理异常。他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异常’。他将一切超凡‘归零’，重置为他理解的‘常识’。而这个世界为了填补他行为造成的‘规则真空’，被迫生成了‘补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奖励’。”
“我提议，正式为该目标建立最高绝密档案。代号：‘归零者’。”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个国家最了解世界真相的一批人。他们与鬼怪搏斗，与邪神对峙，与潜藏在阴影中的恐怖抗衡。但今天，他们发现自己可能一首在跟空气打拳。
真正的规则改变者，是一个认为鬼是电路老化、诅咒是信号不好的大学生。
“你的意思是……”主位的将军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未来的工作重心，不是去消灭那些鬼东西？”
“是的，将军。”蓝博士点头，“我们的新战略应该是：‘观测，引导，收获’。”
“观测‘归零者’的日常活动。引导他，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们希望他‘归零’的特定异常面前。然后，准备好专业的团队，在他离开后，第一时间进场‘收获’世界规则给予的奖励。”
一位情报部门的负责人提出疑问：“引导？怎么引导？用什么驱动他？金钱？权力？美色？”
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如何驱动一个对超凡力量毫无认知，且物质欲望低到只要求泡面管够的人？
林上校默默地走上前，切换了全息投影。
屏幕上出现的，是陈平为了一碗泡面口味不对，而建立的那份《履行过程偏差事件记录及整改备忘录》。
文档的格式、编号、条款引用、责任划分，清晰得让在场的法务专家都自愧不如。
“这就是驱动他的方法。”林上校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他不在乎力量，也不在乎财富。他在乎的，是规则。是他认知里，这个世界应该运转的‘常识性规则’。”
“公共财物要爱护，所以他会去‘维修’被怨灵盘踞的设施。”
“封建迷信要破除，所以他会去‘辟谣’流传甚广的都市传说。”
“合同条款要遵守，所以他会为了泡面的口味，跟我们建立一份‘偏差记录’。”
林上校看着会议桌旁的最高决策者们，一字一顿地说道：
“将军，各位部长。我们面临的，是一场全新的战争。我们的敌人，不再是看得见的怪物，而是看不见的‘逻辑’。我们未来的工作，可能不再是研究符咒和灵能武器。”
他指着屏幕上那份关于泡面的备忘录。
“而是研究，如何写一份让他满意的、毫无逻辑漏洞的《关于申请陈平同志协助进行城市老旧设施安全隐患排查的委托函》。”
“以及，”他补充道，“如何开一张让他挑不出毛病的……发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