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素养值得肯定？”格雷厄姆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的，陈平，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议长的指令在他脑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用任何“合理合规”的方式，让陈平从这个项目中彻底消失。
回到临时搭建的板房指挥部，格雷厄姆让人给陈平倒了杯水。
“陈平啊，”格雷厄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正常的部门主管在进行人事谈话，“这次的塌陷事件，你也看到了，非常复杂，后续的处理和调查工作，可能需要更长时间，以及更……呃，特殊领域的人员介入。”
陈平点了点头，喝了口水：“我理解。现场确实存在多重安全隐患，地质结构不稳定，还有不明生物和潜在的污染物。后续的风险评估和环境治理工作非常重要。”
“是的，所以，”格雷厄姆斟酌着词句，“公司高层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对项目进行阶段性调整。你作为临时聘用的勘查助理，主要的任务，就是协助前期的地面勘查。现在初步勘查己经告一段落，而且……考虑到你并非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继续参与后续的深度调查，可能会涉及到一些……保密协议和资质问题。”
陈平放下水杯：“格雷厄姆主管，您的意思是，我的工作到此为止了？”
“可以这么理解。”格雷厄姆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遗憾而公事公办，“当然，公司会按照合同，结清你这段时间的所有薪酬和补助。非常感谢你在此次事件中的……呃，积极参与和……独特贡献。”
陈平微微皱眉：“是因为我今天下到洞穴里的行为吗？我那是根据《生产安全事故应急条例》和《突发事件应对法》采取的紧急避险和初步勘探措施，是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评估下方被困人员——现在看来是那个不明生物——的状况，并尝试进行救援。我的操作完全符合应急救援的基本原则。”
格雷厄姆感觉额头青筋在跳：“不，不完全是。我们当然肯定你的勇敢精神。但是，从公司安全管理的角度来看，你的行为……确实也存在一定的‘程序外操作’。比如，未得到明确指令就擅自进入高危塌陷区域……”
“可是当时情况紧急，通讯也受到干扰。”陈平立刻反驳，“《安全生产法》第五十六条规定，从业人员发现首接危及人身安全的紧急情况时，有权停止作业或者在采取可能的应急措施后撤离作业场所。我当时是判断下方可能存在人员被困，属于紧急情况。”
“我们理解你的初衷，陈平。”格雷厄姆开始觉得头痛，“但公司的规章制度，也是为了保障所有人的安全。这次事件后，我们会对整个项目的安全管理流程进行重新评估和加强。所以，综合考量，终止你的临时合同，也是……一种人员结构优化和风险管控的手段。”
“人员结构优化？”陈平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是末位淘汰制吗？还是说，我的某些行为，在你们的绩效考核标准里，被评定为‘不符合岗位要求’？如果是这样，我希望能看到具体的评估报告和扣分细则。这有助于我了解自己的不足，在未来的工作中加以改进。”
格雷厄姆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悄悄握紧。“没有那么复杂，陈平。就是项目阶段性调整，你的临时任务结束了。”
“好吧。”陈平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么，请按照《劳动合同法》第西十西条和第五十条的规定，为我办理解除劳动合同的证明，并结清所有应付薪酬。另外，我个人建议，贵公司在后续的安全管理中，应该加强对施工现场不明孔洞和密闭空间进入的审批和监护流程，严格执行‘先通风、再检测、后作业’的原则。同时，对于今天发现的这类‘不明生物样本’，应建立更完善的应急预案和上报机制，避免信息迟滞，确保第一时间通知相关防疫和科研机构。”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这次事件中，我的个人工具包里，有一些高强度安全绳、下降器和便携式气体检测仪，都是自费购买的。根据《生产安全事故应急条例》第二十五条，事故发生单位应当为从业人员提供符合国家标准或者行业标准的劳动防护用品，并督促其正确佩戴、使用。如果公司没有配备相应等级的应急救援装备，我这套可以考虑折价转让给你们，或者，我也可以提供采购清单和使用培训。”
格雷厄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只想让陈平立刻拿着钱走人，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薪酬和离职证明，财务部门会立刻处理。”格雷厄姆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至于你的……装备和建议，我们会……慎重考虑。”
陈平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能为贵公司的安全生产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也是我应该做的。”
他站起身，准备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格雷厄姆主管，还有一件事。我在下面的时候，用气体检测仪记录了一些初步的环境数据，包括硫化氢、氨气和一些挥发性有机物的浓度。虽然那个‘不明生物样本’被你们回收了，但我认为塌陷区下方的空气污染问题依然严峻，可能存在持续性的泄漏源。我这里有一份打印出来的初步数据记录，我建议你们尽快委托有资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进行全面的环境监测和评估。如果需要，我可以把电子版也发给你们。”
格雷厄姆僵硬地摆了摆手：“好的……知道了……放那儿吧。”
陈平将一份薄薄的打印纸放在格雷厄姆桌上，然后才转身离开，去工具房收拾自己的物品。
格雷厄姆看着那份“初步数据记录”，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扭曲。他拿起通讯器，声音沙哑地对另一头说：“议长阁下……他……他走了。暂时。”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议长疲惫但带着一丝狠厉的声音：“暂时？衔尾蛇，我要的是‘永久’。确保他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出现在任何与‘我们’相关的区域。动用一切资源，让他‘合理地’远离我们的视线。”
陈平提着自己的工具包，走出了废弃工厂的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给他带来“奇特经历”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刚刚收到的薪酬到账短信和电子版离职证明。
“嗯，效率还挺高。”他自言自语，“就是安全管理方面，漏洞还是太多了。那份气体检测数据，只是初步的，说服力可能不太够。要不……我还是亲自去一趟B市环境保护局和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当面跟他们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顺便，把环球视野公司在应急处理和后续风险评估方面的‘宝贵经验’也分享一下，让他们推广学习。”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公交车站，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