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表小姐回来了
景佑二十三年，京城，尚书府外。
叩叩叩——
“别敲了。”
叩叩叩——
“赶紧滚，也不看看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叩叩叩——
像是没有听到门后的叫骂声，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越发响亮起来。
女子身材娇小，洗得发白的素色褙子紧贴着身子，显得她格外瘦弱。不算浓密但略显枯黄的头发仅也用一根简单的桃木簪挽了一个发髻。
这副打扮站在崭新的朱漆大门前，多少有些违和。
不待细究，下一瞬，就听到门内小厮暴怒的呵斥声。
“敲什么敲？这尚书府不是你能随意攀扯的地方，赶紧打哪来回哪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许是被这不留情面的呵斥吓到了，又或者是刚刚一阵敲门费了力气，女子的手从铜环上滑落，继而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像是听到门内小厮离去的脚步声，女子趴在门上，边咳边拍起门来。
“我真是这家的表小姐，快开门，我要见外祖母。”
听着远处厨房管事的催促，小厮眉间闪过一阵烦躁。
近日，他家老爷刚上任为户部尚书，前来恭贺的不少，拉关系的不少，但是这般明目张胆胡乱攀关系的还真是少见。
“什么表小姐，没听过，你走错地方了，赶紧走，别耽误我做事。”
“不是的，我真的是姜清婉，是这家的表小姐，不信的话，你让我见见林管家也好。”
姜清婉将肩上要滑落的包袱往上颠了颠，眉头紧锁，声音有些沙哑。
她抬头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自己有些破旧的绣鞋，眼前浮现出蒙蒙雾气。
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门内的小厮骂骂咧咧了两句，随即大门一阵响动。
看到府外三三两两围观的人群，小厮瞳孔一震，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敢冒充我们尚书府的表小姐，你不要命了。”
不怪小厮如此紧张，姜清婉这个名字如今响彻京城，可却是尚书府不能提及的。
听到女子自称姜清婉，小厮虽是新来的，却也知道事关重大，早让人汇报管家去了。
像是没有察觉到小厮的表情，女子撇了撇嘴，眼中盛满了委屈，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啜泣。
“你把我关在外面这么久，等会儿外祖母肯定要罚你的。”
女子面色苍白，却掩盖不住她娇丽容貌，刚刚哭过的眼睛有些许泛红，却依旧清澈明亮。
小厮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可想到什么，又连忙撇过头去。
尚书府并非高门大户，如今的当家人柳老夫人膝下一子一女。
长子柳承宗娶了青梅竹马的薛氏，共有一子一女。
次女柳岚仪嫁给了工部侍郎姜明远，生下独女姜清婉。
一年前，姜明远偷工减料致使观星楼坍塌，事发后惊恐而亡，柳氏接受不了也跟着去了。
在郊外庄子上的姜清婉听闻消息匆忙回京，不慎惊马摔落悬崖。
这事儿多少令人唏嘘。
死无对证，姜明远的罪行也就不了了之了，可若是姜明远的女儿还活着……
看着不复刚刚热闹的府邸，小厮的头低得更低了。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尚书府，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冷。
柳老夫人推开为她遮阳的手，满脸的褶皱在阳光下少了些许庄严。
一旁的柳承宗正和管家说着什么，常年温和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阴沉。
“老爷，老夫人，老奴瞧着那女子确实有些像表小姐。只是如今她进了门，不管如何……”
“行了。”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声音格外严肃，“如今最重要的是她到底是不是婉丫头，其余的以后再说吧。”
“是，母亲。”
薛氏在一旁捏着帕子，对一双儿女的小动作丝毫没有注意。
正厅里安静下来，众人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没过多久，又像是过了许久，门外传来女子怯生生的声音。
“外祖母她们还记得我吗？”
“婉丫头——”
姜清婉刚刚跨进门槛，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不等她反应过来，眼泪便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思绪被勾起，姜清婉的声音有些哽咽。
“外祖母，婉婉——婉婉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承宗见着来人的容貌，心下一惊，面上缓和了不少。
柳老夫人一边替姜清婉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
看着众人望向自己时探究的目光，姜清婉连忙稳了稳情绪，和众人打了招呼。
“回来就好，你不知当初听说你的消息后，你外祖母病了好些日子，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老人家。”
姜清婉看向说话的人，柳承宗端的一副长者的姿态，两年多未见，他身上明显多了些威严。
姜清婉再一次有了时过境迁的感觉。
她靠着柳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闷地厉害。
察觉到柳绵绵嫉恨的目光，她好似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说到当初掉下悬崖的事，老夫人显得格外义愤填膺。
“这个姜明达，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逼死自己的兄长也就罢了，居然连一个小丫头也不放过。”
柳老夫人的拐杖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愤怒使得她脸上的皱纹不停地上下跳动着。
外人有说姜明远是因做了亏心事，害怕担责才把自己吓死。
不过姜家兄弟不和，甚至闹出要分家产的传言。姜明远死前，两人还大吵了一架，因此传言姜明远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气死的。
“母亲，此事虽是姜明达无理，可到底没有证据指向他触犯律法，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听到柳承宗的话，姜清婉咬了咬嘴唇，美目流转间随即乖巧道：“是啊，外祖母，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好好的，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不说她的父亲为官如何，可单单想起父亲每次所说的“俯仰之间，不愧于天地”，他的父亲就不可能做出糊涂事。
再者父亲性子平和，即便是她印象中父亲与叔父时有争执，也不会如此脆弱。
她一定要找出真相的，为自己的父母正名。
至于她的好叔父。
不是想争家产吗？
这样人最容易被抓到把柄了。
姜清婉眼帘低垂，掩盖住眼底的波涛汹涌。
“可惜了，我的岚依——”
老夫人喃喃自语，目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太阳不知何时下了山，屋子里暗暗的，不知名的东西借着无人察觉的空隙暗暗滋长。
老夫人回过神了，正准备让人带姜清婉下去休息，却被她的话问得一个激灵。
“外祖母既心疼我母亲，缘何当初对我母亲见死不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