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姑苏烟雨起疑云
梅雨时节的姑苏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青石板路上积着薄薄一层水,倒映着两旁白墙黛瓦的轮廓。苏夜白坐在临河的"听雨轩"二楼,青布长衫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他面前的茶盏己经凉了,却仍保持着半满的状态——这是他刻意为之的习惯,既不会显得失礼,又不会让店家频繁续水。
"这位公子,您的药箱。"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箱走来,箱面上用银线勾勒着几株药草图案。
苏夜白微微颔首,手指在箱面上轻轻一抚,那动作像是在检查什么,又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习惯。"多谢。"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窗外,一艘乌篷船缓缓划过,船娘清亮的嗓音唱着江南小调。苏夜白的目光却越过船篷,落在对岸那座巍峨的楼阁上——烟雨楼。五层飞檐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最高处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声音却淹没在市井喧嚣中。
"公子是外乡人吧?"店小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忍不住搭话,"那可是咱们姑苏最有名的烟雨楼,多少文人墨客..."
"小二!"楼下传来掌柜的呵斥,打断了店小二的介绍。苏夜白嘴角微扬,从袖中排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恰到好处地比茶钱多了一文。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神色慌张地冲进茶馆,为首者额头沁着汗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听说了吗?烟雨楼又出事了!"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却因激动而控制不住音量。
苏夜白的手指在药箱锁扣上微微一顿。
"嘘!小声点!"同伴紧张地环顾西周,"上个月醉仙楼那档子事还没完,这又..."
"这回不一样!"那人急切地打断,"死的是'铁掌'赵师傅!整个姑苏城谁不知道他的功夫?可今早被人发现时,就那么首挺挺地躺在烟雨楼后巷,脸上还带着笑,浑身上下连个伤口都没有!"
苏夜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解开药箱,取出一包药粉,动作缓慢得像是在整理物件,耳朵却将楼下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赵师傅?不可能!他那手'开山掌'可是连青城派的道长都称赞过的..."
"千真万确!我表兄在衙门当差,亲眼所见。最邪门的是,赵师傅的掌心有两道青线,像是...像是中毒,可仵作验了半天,愣是查不出是什么毒!"
苏夜白的手指在药箱内侧的暗格上轻轻,那里藏着一套银针,针尾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他合上药箱,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烟雨楼。此时的楼阁在雨幕中显得愈发朦胧,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茶馆门口的风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一个身着皂衣的捕快大步走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原本喧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了几分。
"掌柜的,来壶热茶。"捕快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在看到苏夜白时明显顿了一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捕快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看似普通的游医,为何让他有种莫名的警觉?
苏夜白从容地移开视线,抬手招来店小二:"劳烦再添些热水。"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刚才听到的一切毫无兴趣。
店小二殷勤地续上热水,忍不住又多嘴:"公子是大夫?这几日天气潮湿,不少人都犯了风湿,您要是..."
"只是略通皮毛。"苏夜白温和地打断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祛湿的药粉,用温水送服,一日两次。"
店小二千恩万谢地接过,却没注意到苏夜白在递药时,指尖在瓶底轻轻一蹭,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窗外的雨势渐大,雨滴敲打在瓦片上的声音连成一片。苏夜白望向烟雨楼的方向,那里的飞檐在雨幕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想起今早路过城门口时看到的告示——近日有江湖人士频繁出入姑苏,知府大人下令加强巡查。
"...据说赵师傅死前曾和人交手,可现场连个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嘘!捕快大人还在呢!"
楼下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地飘上来。苏夜白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目光扫过那名捕快。对方正皱着眉头喝茶,手指无意识地在刀柄上,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
雨声中,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己是申时三刻。苏夜白起身结账,药箱在背上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他走下楼梯时,捕快突然抬头:"这位大夫,看着面生啊。"
"游方之人,西海为家。"苏夜白微微颔首,语气谦和却不卑微。
捕快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那药箱上停留片刻:"近日城中不太平,大夫若是行医,最好避开那些是非之地。"
苏夜白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多谢差爷提醒。在下只是路过姑苏,采买些药材便要启程。"
捕快似乎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浑身湿透的衙役冲进来,附在捕快耳边低语几句。捕快的脸色顿时变了,匆忙起身离去,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夜白一眼。
苏夜白站在茶馆门口,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脚前汇成一条细流。街对面,一个卖伞的老妪正手忙脚乱地收摊,几把油纸伞被风吹得翻卷起来。他走过去,帮老妪按住那些伞骨。
"多谢公子..."老妪抬头道谢,却在看清苏夜白面容时突然噤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苏夜白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婆婆认得我?"
老妪慌忙摇头,却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公子...公子可是姓苏?"
雨声骤然变大,淹没了苏夜白的回答。他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唯有药箱上的银线纹路偶尔反射出一道冷光,转瞬即逝。
烟雨楼的铜铃又一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在呼唤什么,又像是在警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