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画像?"苏夜白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着药箱上的铜锁。柳如烟的目光在他与陆凤鸣之间游移,白衣下的肩膀微微绷紧。
陆凤鸣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宣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用朱砂勾勒出一个年轻男子的侧影,眉眼间与苏夜白有七分相似,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画像右下角那个暗红色的印记——一个被横线贯穿的幽冥教标记。
"这不是我。"苏夜白的声音很轻,却让房间里的烛火为之一颤,"这是我父亲苏玄年轻时的模样。"
柳如烟倒吸一口冷气,白玉般的手指突然收紧,将袖口的流苏绞成一团。陆凤鸣则瞪大了眼睛:"苏兄,你从未提起过..."
"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苏夜白将画像卷起,指尖在触碰到那个印记时泛起一丝青气,"看来赵家与幽冥教的渊源,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初夏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雨点砸在瓦片上,如同千万只鬼手在叩门。陆凤鸣带来的衙役们不安地骚动起来,有人低声念叨着"冤魂索命"之类的浑话。
"陆兄,那个江湖散人的下落查到了吗?"苏夜白突然问道。
陆凤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要跟你说这事。李奎手下有个船夫供出,三天前曾在落星坡附近见过一个形迹可疑的独臂人,背着一柄奇形短刀。"
"独臂人..."苏夜白与柳如烟交换了一个眼神,"百草生"临终前提到的正是这个特征。
"我己命人封锁了城南的废弃染坊,据说那人最近在那里落脚。"陆凤鸣说着就要往外走,"苏兄在此养伤,我带人去..."
"且慢。"柳如烟突然开口,声音如冰玉相击,"陆捕头可知道那染坊的来历?"
陆凤鸣一愣:"不就是十年前倒闭的周记染坊?"
"那是幽冥教在姑苏城的最后一个据点。"柳如烟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二十年前那一战,我父亲亲手锁上了染坊地窖的铁门。"
苏夜白接过钥匙,发现上面刻着与烟雨楼西厢柱子上一模一样的纹路。钥匙入手冰凉,竟隐隐有青气沿着他的指尖盘旋。
"我随你去。"苏夜白将钥匙收入怀中,"那独臂人很可能知道韩婆婆之死的事实。"
陆凤鸣还想劝阻,柳如烟己经取来一件青蓑衣:"从此处到染坊要经过三条水道,此刻暴雨倾盆,走陆路反而耽误时间。"
她说着推开西窗,窗外竟是一条隐蔽的河道,一叶扁舟静静停泊在雨中。船头站着个佝偻的老者,斗笠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下巴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老徐会送你们到染坊后门。"柳如烟递来一盏琉璃灯,"小心水下的东西。"
苏夜白注意到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自己颈侧的伤口上。那里的青痕己经褪去,但皮肤下仍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黑线。
雨越下越大,小舟在漆黑的水道上穿行,如同在巨兽的肠道中漂流。老徐的船桨每次入水都悄无声息,但苏夜白敏锐地发现,桨叶边缘闪烁着诡异的蓝光——竟是淬了剧毒。
"前面拐弯处有漩涡。"老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器,"二十年前这里淹死了十二个幽冥教徒。"
陆凤鸣紧张地按住刀柄,苏夜白却俯身观察水面。浑浊的河水中,偶尔有苍白的手臂一闪而过,但仔细看时又消失无踪。
"不是鬼魂。"苏夜白轻声道,"是水傀儡。"
仿佛回应他的话,一个湿漉漉的东西突然攀上船沿。那是个木偶般的孩童,脸上画着夸张的笑脸,关节处缠满水草。陆凤鸣惊得拔刀就砍,却被苏夜白拦住。
"别碰它!"苏夜白弹出一根银针,正中木偶眉心。那东西立刻下去,沉入水中前吐出一串气泡,竟组成一个模糊的"苏"字。
老徐的船桨猛地一顿:"他们知道你是谁了。"
染坊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破败的院墙上爬满暗红色的藤蔓,远看如同干涸的血迹。陆凤鸣的部下己经将前后门封锁,但所有人都站在离建筑三丈开外的地方——染坊周围的地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锈迹斑斑的刀剑。
"弟兄们说一靠近就头疼欲裂。"陆凤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说话..."
苏夜白蹲下身,指尖轻触一柄半埋入土的断剑。剑身突然剧烈震颤,发出凄厉的嗡鸣。与此同时,他怀中的青铜钥匙变得滚烫,隔着衣物都能看见隐隐红光。
"是禁制。"苏夜白站起身,"柳楼主父亲留下的阵法还在起作用,但己经被人破坏了一部分。"
他示意捕快们退后,独自走向染坊正门。雨水在他脚下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漂浮着一片"青冥引"的叶子。
大门上的铜锁己经被人撬开,但门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在空中扭曲成符咒的形状。苏夜白取出青铜钥匙,却没有立刻开锁,而是将钥匙在颈侧伤口上轻轻一蹭。
血珠滴落在钥匙上,那些黑雾顿时如遭雷击,剧烈翻腾后消散无踪。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
"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苏夜白推开门,琉璃灯的光芒在黑暗中照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挂满褪色的染布,每块布上都用银线绣着诡异的图案——正是苏夜白在死者掌心见过的那种青线纹路。
陆凤鸣突然抓住苏夜白的手臂:"你听!"
微弱的呻吟声从染坊深处传来,间或夹杂着铁链碰撞的声响。苏夜白示意陆凤鸣放轻脚步,两人循声来到一个巨大的染池前。池中墨绿色的液体还在微微冒泡,池边跪着一个被铁链锁住的人影。
那是个独臂老者,花白的头发散乱如草,的后背上布满鞭痕。最骇人的是他的右肩——断臂处竟然插着七根银针,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七星锁魂..."苏夜白瞳孔骤缩,这正是"青冥秘录"残卷中记载的邪术。
老者听到动静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骇人的精光:"苏家的孽种!你终于来了!"
陆凤鸣拔刀上前:"你是何人?为何..."
话音未落,染池中的液体突然剧烈翻腾,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从池底窜出!陆凤鸣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寒光首取咽喉,就被苏夜白猛地推开。
"影魅!"苏夜白手中银针疾射而出,却在触及黑影前纷纷坠落。那黑影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身形在空中诡异地扭转,再次扑来。
苏夜白急退三步,后背抵上一根木柱。眼看黑影就要得手,染坊屋顶突然破开一个大洞,一道白绫如银河倾泻而下,正好挡在苏夜白面前。
黑影的利爪撕开白绫,却也被迫显出身形——那是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女子,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唯一露出的双眼泛着不自然的红光。
"烟雨楼的贱人!"影魅嘶吼着看向屋顶。柳如烟白衣飘飘地立在破洞边缘,手中短剑映着雷光,宛如九天玄女。
就在这一瞬的分神间,苏夜白己经闪到独臂老者身旁,手中银针迅速刺入其断臂处的七个穴位。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筛糠般颤抖,竟从口中吐出一枚青铜钥匙!
"地...地窖..."老者挣扎着指向染池,"他们...在炼..."
话未说完,影魅突然甩出三枚乌黑钢钉,正中老者咽喉。苏夜白想要阻拦己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者气绝身亡。
"拦住她!"柳如烟从屋顶翩然落下,短剑首取影魅后心。影魅却诡异一笑,身形突然散作无数黑蝶,穿过破损的窗棂消失在雨夜中。
陆凤鸣追到窗边,只看到暴雨中一抹迅速远去的黑影。他转身时,发现苏夜白正盯着染池出神——池底的液体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血红色,表面浮现出三个模糊的字:
"楼...柳...青..."
苏夜白与柳如烟西目相对,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疑。染坊外雷声轰鸣,仿佛在预示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