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阴锣惊夜

湘西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凶。

秦九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黄铜阴锣在手中嗡嗡震颤。九具青面尸首在辰州符牵引下机械迈步，草鞋踏过泥浆发出"咯吱"声响。山道旁的野杜鹃被雨水打落，殷红花瓣粘在尸体惨白的脚踝上，像蜿蜒的血痕。

"阴人上路——"

沙哑的喊山号子刚出口，就被惊雷劈碎在乌云里。走在最后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拴在腰间的引魂绳瞬间绷首。秦九黎心头一凛，摸向腰间装辰砂的鹿皮囊袋，却见那具女尸脖颈竟缓缓扭过一百八十度。

惨白月光刺破雨幕，女尸青紫嘴唇翕动，两颗尖锐犬齿刺破下唇。秦九黎这才惊觉她嘴角有道新鲜裂口，暗红血珠正顺着银铃耳坠往下淌——这根本不是他三日前在义庄接的客死女商！

铜铃声陡然尖利。

九具尸体同时昂首望月，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啦声。秦九黎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阴锣上，反手抄起插在斗笠边的引魂幡。染血的黄符纸簌簌抖动，幡面忽地燃起幽蓝鬼火，映出山道尽头一抹猩红身影。

"好俊的辰州符。"

娇笑声裹着银铃脆响，穿苗银胸甲的女子从老槐树后转出。她赤足踩过满地杜鹃，腕间蜈蚣刺青随着抬手动作蠕动："可惜这具炼了十年的尸傀，小郎君打算拿什么赔？"

秦九黎瞳孔骤缩。女子耳垂上晃动的银铃，与女尸耳坠纹样分毫不差。十八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被黑苗巫女带走时，他分明见过同样的铃铛在雨帘中叮当作响。

引魂幡上的鬼火骤然熄灭。

秦九黎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辰砂特有的硫磺气息在舌尖炸开。十八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碎片扎进脑海——母亲绣着兰草的衣角扫过门槛，银铃声响淹没在苗巫的咒语里，父亲攥着半块碎裂的玉佩瘫坐在神龛前。

"叮——"

巫女腕间银铃轻晃，九具尸体突然齐刷刷跪倒在地。女尸耳坠上的血珠滴落泥潭，竟凝成一条首尾相衔的赤蛇图案。秦九黎喉头腥甜，腰间的鹿皮囊袋突然渗出暗红液体，那些用朱砂与尸油炼制的辰州符正在急速腐败。

"原来秦家还有人记得痋术反噬的滋味。"巫女指尖抚过女尸青紫的唇，指甲缝里钻出细如发丝的红色线虫，"当年你娘偷走痋王鼎的时候，可没教你怎么解蛊？"

暴雨突然变成血红色。

秦九黎踉跄后退，发现脚下泥浆里浮出无数透明虫卵。那些米粒大小的卵壳中，隐约可见蜷缩的婴儿轮廓。最前排的尸体突然抽搐着撕开自己的肚腹，暗绿色肠子像蛇群般扭动着扑向他的脚踝。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咬破的舌尖血混着辰砂甩出，秦九黎反手将阴锣扣在女尸天灵盖。铜器撞击头骨的闷响中，那些蠕动的肠子突然僵在半空。他趁机扯断腰间引魂绳，九枚浸透尸油的青铜钱如利箭射向巫女。

密林深处传来凄厉的鸦啼。

当啷声中，青铜钱在距巫女三尺处骤然落地。她腕间的蜈蚣刺青突然暴起，化作一条三尺长的赤眼蜈蚣吞下所有铜钱。秦九黎趁机抓起引魂幡狂奔，身后传来巫女带着笑意的呼唤："顺着血杜鹃走，就能见到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