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鸟鸣啁啾。
众人将尸首装入麻袋,放在平板车上,顾不得吃早餐,便匆忙离开了义庄。
朱三牵拉着平车,段正杨和苟四在后方推着,羊蝎子坐在麻袋旁边。四姨太因惧怕尸体,无论如何都不肯坐车。
转过街巷,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几人行走于贩夫走卒之间,好像一家人进城赶集似的,十分轻松自在。
行不多时,忽听前方人喊马嘶,轰隆隆的脚步声渐渐临近,行人纷纷避让,几人惊愕不已,赶忙往路边闪躲。
只见一队官军凶神恶煞地狂奔而来,他们面色如铁,衣服上沾着暗红色血迹,一时地动山摇,杀气凛然。
看着官军刀戟上的斑斑血迹,段正杨不由想起小倩与老张头说过的话,莫非兵灾真要降临?难道官军真会屠城?
念及此处,段正杨心头猛地一沉,接着看向羊蝎子,只见他面色阴沉,双唇发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队官军甚是怪异,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杀气!”苟四颤抖着说。
“是啊,好像刚从战场下来,敌人在哪里?满洲鞑子离这远着呢!”朱三看向众人,满脸疑惑之色。
羊蝎子胡须轻颤,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继续赶路!”
不知是车上的麻袋太引人注目,还是几人的样子让人起疑,他们刚准备出发,就被一个官军叫住了。
“鬼鬼祟祟的,车上装的啥?”官军手握腰刀,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姜还是老的辣,羊蝎子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军爷,您吉祥!我们是义庄看守,昨天在湖里捞上来两具尸体,正准备去东郊乱葬岗埋了!”
官军将几人上下打量一番,又在麻袋上按了几下,拨开一看,顿时腥臭扑鼻,果然是两具尸体。
官军一脸嫌弃,挥手说道:“又是死人,真他娘晦气!赶紧滚!”
担心再次碰到官军,几人只好专挑没人的小巷走,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小镇边缘是大片民宅,房屋高低错落,但多数房屋人去楼空,宛如被丢弃的积木,不见一丝烟火气。
临近晌午,方才抵达目的地,此处古木参天,雾气弥漫,阴气森森。
远远望去,树下仿若一片黑色海洋,隐隐传出蛇鸣狐叫之声,仿佛有无数孤魂野鬼游荡其中,尽显凄凉破败之象。
众人将车推至路旁,攀上一处光秃秃的山坡,山坡上是一片坟地,一个个凸起的坟包隐匿于荒草丛中。
坟包前的墓碑东倒西歪,有的横躺于地,有的斜插在荒草堆里,好像一群刚从战场败退下来的残兵,狼狈至极。
看着阴森的墓地,众人不由冷汗淋漓,恐惧潮水般涌上心头。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墓地?其中得有多少亡魂!”四姨太颤抖着问。
羊蝎子面色阴沉,沉声道:“乱葬岗向来如此,因战争、瘟疫或灾荒,死的人太多,大多草草掩埋,尽是些客死异乡、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羊蝎子说得没错,值此乱世,穷苦人家无力购置棺椁,只能将亲人遗体埋在乱葬岗!而那些被官府处决之人,若无人认领尸首,也被弃置于此……
“天呐!快来看!”四姨太指向一个坟包,满脸惊愕地说。
众人疾步上前,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坟包上有几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里面漆黑一片。
“这里,看里面!”四姨太指着其中一个洞眼,轻声说道。
众人屏气凝神,凑近洞眼,只见里边有条胳膊粗的大蛇,通体漆黑,正警觉地看着外边,“嘶嘶”声不绝于耳。
“这是守墓蝰蛇,常在坟墓中筑巢,疾如闪电,身具剧毒,快躲远点!”羊蝎子直起耳朵听着,急匆匆地说。
羊蝎子阅历颇丰,虽然看不见,但只听声音就知道他们看到了啥。
这守墓蝰甚是诡异,通常成双出没,大蛇在墓内修炼,小蛇则在墓口望风。
闻得羊蝎子所言,众人立即向远处奔去,方欲转身,却被苟四叫住,他指着坟包上另一个洞眼,满脸惊惧之色。
走近一看,好家伙!洞中竟还盘踞着一条更为庞大的守墓蝰蛇!
其周身覆着坚硬的鳞片,随着每一次呼吸,鳞片轻颤,闪烁着幽深的金属光泽,一股浓烈的腥臊味弥散开来。
此刻,它正用两颗墨玉般的眼睛冷冷盯着洞外数人,眼神锐利且深邃,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威严气息。
四姨太失声惊叫,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段正杨赶忙将她扶起,几人连滚带爬地朝山坡下奔去。
刚刚立定,只闻得林子里传来一阵孩童清脆凄婉的歌声:
乌鸦叫,老鼠跳,
大山的孩子没人要;
不要哭,不要急,
阿妈清明烧新衣;
拨浪鼓,黍稷糕,
黄三太奶唱歌谣;
蹦蹦蹦,跳跳跳,
守墓二郎捉迷藏。
众人犹如惊弓之鸟,不停地四下张望,四周一片死寂,似乎有一群小孩在阴暗的角落嬉戏玩耍,显得格外诡异。
段正杨听过这首童谣,知道他们是死孩子的精灵,这附近一定有死孩子夼,他们常在山野间嬉戏。
“苦命的野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月光下嬉闹,荒野间追逐,期盼着病故的父母,遥望着坍塌的老屋……”
听着熟悉的歌谣,四姨太想起了早夭的双胞胎哥哥,不禁悲从中来!
羊蝎子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说:
“十处房子九间闲,骸骨弃于荒野间,孤魂野鬼常可见,幼儿嬉戏鬼影现,这里是真正的灾祸连绵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