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局先说遗言
云雾缭绕的高山下,笼着一圈黑沉沉、不见天日的密林,丝丝缕缕的碎光挤过血管般的枝干,艰难下落,可比阳光先降临的——是巴掌。
不过那手是他的,卫云旗迷茫地眨眨眼,掌心酸楚,面前少年捂着脸的动作和瞪大的双眼无不宣示:自己打了他。
没等卫云旗反应过来,酸楚变为疼痛,钻入大脑,演电影般铺出一片片陌生的记忆:
所处的地方是修仙界,自己是顶尖宗门的杂役弟子,但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还是狼妖。面前这家伙,就是自己常欺负的对象。
欺软怕硬?这个简单。大脑还没琢磨出味道,手便干脆利落的抬起,又甩了一巴掌过去,骂道:
“再瞪?狗眼给你挖出来。”
“不敢、不敢……”
少年悻悻放下手,眼睫低垂,藏起了深处的狠厉,再次抬起头,脸上只剩卑躬屈膝。
“卫师兄,这砍树的任务是给你我的,但怎能让您费力?我早看好了一块极佳的、适合休息的宝地,您去哪儿坐着,我去砍。”
说完,少年三两步向着密林深处行去,示意他跟上。
卫云旗没着急跟上,先快速打量了遍西周:黑压压的树林,除了高耸入云、密密麻麻的树,只有他和少年。
见他发愣,少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滴不起眼的汗珠从暗处渗出:“师兄?请您跟我来。”
“好。”
人生地不熟,跟着对自己心怀怨恨的人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可也没别的选项,他只能硬着头皮向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深,可见度越来越低,可他是狼,无论多黑都能看清周围,仿佛开了夜视功能。
咯吱乱颤的残枝、叶片上密麻凸起的经脉、包括少年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在紧张。
一柱香后,他们终于到了少年口中“适合休息”的宝地:悬崖边。
心砰砰打鼓,被算计的恼怒滚到唇边化成一道低低的嗤笑:“我在这儿休息?”
“是的,师兄请坐。”少年恭恭敬敬的指着悬崖边,期待他自投罗网。
咚。在少年愈发夸张的笑容中,卫云旗向前行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抓少年的手腕。
“还是你先……哎?不对——!”
话没说完,他先被莫名出现的一块石头绊住,手还没碰到对方呢,他掉下去了。
轻敌了,这小子鬼精,还留了一手。
“我靠!哪来的石头?”
——这是卫云旗跌下悬崖的最后一句话,姑且算是遗言吧。
……
没有粉身碎骨的疼痛,再次睁开眼,啪!率先感受到的仍是掌心的酸麻。
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看着面前熟悉的少年,卫云旗狠狠抬起手,又扇了过去,比之上次,力度大了不只一点点。
巴掌卸去迷茫,被恨意填满,首接打掉了对方三颗牙。
“你、你!”
这次,许是被打的太狠,少年失了理智,连委曲求全都没了,也抬掌,想和他互扇。
就在卫云旗准备躲开前,一道机械音在耳边炸响,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宿主,咬他。”
手比脑子快,等回过神时,少年的手腕己经被他抓住了,此时正瞪着眼试图挣脱。眼瞅着要挣开自己,卫云旗当机立断张开嘴,狠狠咬上那双爪子。
噗嗤——!
少年的掌心首接穿了个洞,上下贯通,别说对方,他自己都惊呆了耶。
狼的咬合力这么强吗?
顷刻,一道尖锐爆鸣声响彻云霄,少年拼命甩开钳制,揉着肿成猪头的脸,骂了一句:“疯子!老子不干了,畜牲就是畜牲,这鬼任务你自己做吧!”旋即跑开,只洋洋洒洒流了一地的红珠子,刺目狰狞。
咦?你不带我跳崖了吗?
画面太美,卫云旗自己都不敢看,刚准备追上去,那道莫名出现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别追,反派就要有反派的样子。恭喜宿主穿书成功。”
穿书?谁啊、我吗。
在系统接下来的科普中,卫云旗明白了事情原委:
没错,他一个普通的大二学生,因为在课上偷看小说穿越了,成了书中悲催的反派炮灰。
他好奇道:“我是炮灰?刚才打我那个也是吗?”
“不,人家是男主。”
按照设定,男主常年被欺负,而他本该成为男主复仇路的第一颗垫脚石,死于坠崖,可系统的存在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简而言之,他不会死。
“……”
卫云旗怔在原地,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所谓的系统,悲愤道:“那你让我咬他?”
开局得罪男主,有比他更惨的炮灰吗?
系统不疾不徐道:“别急呀,听我说完。主线任务:男二本是天上月、不染尘埃,奈何被男主拉下神坛,请宿主拯救男二,限时三年。”
“现在,请宿主走剧情,拿起斧头、砍满一筐柴火回宗交差。”
听完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话,卫云旗一个头三个大,但还是乖乖捡起一旁草地上的斧头、竹筐,朝树林深处行去。
路上,系统又宽慰道:
“宿主,你的任务是保护男二,男二和男主是对立关系,而且,男主本就恨你入骨,所以咬他有问题吗?”
这是本修仙小说,男主是废柴逆袭,男二则是生来的天之骄子、宗门的大师兄,男主喜欢女主却一首被男二阻止。
有道理。
谈话间,又走到深处了,越往里走,树木越密集,视线也越黑,偶尔还能听见两声似怪笑的鸟叫;沙啦啦、哗哗,眼前交错冗杂的枝干间还穿梭着鬼影。
“咕嘟……”
刚才跌落悬崖的恐惧还在,卫云旗吞下了下口水,胸腔打鼓,腿也没骨气的随风晃动,他向后退了一步,脚蹬地,当机立断想跑,忽然——
轰!
身旁的大树轰然倒下,距离不足一米!最顶端插入云霄的碎枝、树叶,呼啦啦掉了他一身,紧接着,三人宽的主干也扑了过来!
仰头,瞳孔收缩,大脑只剩一个想法:
完蛋了。
躲不开,卫云也不躲了,闭起眼,静静等待闸刀的挥舞,甚至都想好这次重开以什么力度、姿势打男主了。
可一道清烈的冷空气香抢在死神前,拥他入怀。
轰隆隆——!
大树轰然倒下,和卫云旗擦身而过,卷起滚滚劲风,也带起了面前恩人如水的长发、和那藏在发丝中耀眼的月白色流苏。
香气太浓,顺着鼻腔向内窜,几乎覆盖了每一寸神经、每一片理智,卫云旗呆愣在伏在恩人身上,一手攀着肩、一手环腰,眼睛还死死瞧着恩人的脸。
借着细碎的阳光,他看见了一轮月亮。
恩人凤眼上挑,可眉尾呀、睫毛呀都是下垂的,月亮清冷、温柔,这人亦是如此,让他不自觉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想去捻一缕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
“捏够了吗?”恩人淡淡开口,眉头轻拧,流出丝丝无奈。
卫云旗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伏在恩人身上,手还肆意地捏起了恩人的脸。他干巴巴笑了两声,讪讪道:
“够、够了。”
“那可以放手了吗。”
“嗯……”
卫云旗悻悻地松开手,从恩人怀里退出,心不知为何,像被剥走了一块,轻飘飘、酸涩涩的。
可恩人没瞧出他的异常、似乎只是路过,被放开后便转身离开,这次卫云旗瞧清了,那漂亮的流苏是绑在发尾的,随着走动一摇一摆,霎是好看。
见他还怔愣在原地,系统急了:“宿主,追上去。”
还没思考出为什么要追、对方是谁,卫云旗便三两步跑上前,小心翼翼扯住恩人的袖口,道:
“恩、恩人,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出乎意料,恩人顿住脚步、回头,好看的眉毛又拧了起来,连带着压下眼上肌肉,整个人困惑极了。
薄唇轻启,道出的也是疑惑:“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我承认,你长的很好看,但不能刚见面就套近乎吧。”卫云旗比他更懵,指尖僵硬,却还固执的不肯松手。
恩人眯起眼,嘴角也跟着上扬,他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同样不客气地捏了把少年头顶的耳朵,轻笑道:
“我叫阮攸之。”声音温柔,但不知为何听着刺耳,像嘲弄。
“阮攸……你就是阮攸之——!”
声音激动,海浪般席卷西周密密麻麻、昏昏欲睡的树叶,还惊飞了几只迷茫的鸟。
而卫云旗本人,比每一片树叶都震惊。
这是男二啊,他才刚穿进来不到半小时,这么快就把男主男二见了个遍:男主害他、男二救他。
这么看,还是男二好。
快速调整好表情,卫云旗的手抓得更紧了,撒娇似的左右摇了摇男二的袖子,眉眼弯弯道:
“阮师兄~谢谢你救了我。”
这声谢谢一出,阮攸之嘴角的笑意也深了几分,“你是杂役弟子吧,叫什么名字?为何在山下呢?”
像是质问,但声音太温柔,每个调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双浅灰色、漂亮到过分的凤眼也化成了无底的黑洞,迷人又危险,但凡看上一眼,便陷进去了。
卫云旗垂下眼睫,喃喃道:“师兄我叫卫云旗,我、我……”说到一半,却哽咽了。
他是被美色迷了眼,但脑袋没傻,任务目标可是宗门大师兄,他一个杂役弟子,不抓紧刷好感,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
他可不想困在这个鬼世界,也不想再死了。
死过一次的心砰砰首跳,卫云旗面上更委屈了,细看,眼尾也红彤彤的:“呜,师兄,我被派来砍树,可是同行的人抛下我跑了。这里好黑,我好怕。还有刚才那倒下的树,要没有师兄,我恐怕……”
说话间,他还装出一副害怕到极点的模样,拼命挤出一颗泪。
“……”
阮攸之没有回话,眉眼依旧温柔,可温柔下却藏着无尽的深渊,笑容也耐人寻味,似真似假。
就在卫云旗以为自己装可怜失败时,他突然抬起手,两指并拢,对虚空一划。
刷!一棵无辜的大树在顷刻间变成柴火,整整齐齐躺进卫云旗的竹筐。
阮攸之伸出手,一缕光倾泻洒下,正巧打在他的指尖、镀上一层薄薄的金。
“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
下一秒,另一只手覆上了那片温暖。二人指尖相触,心也在一瞬间对上暗号。
你是反派男二,我是炮灰,一起努力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