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声音也传入了屋内。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有的低声交谈,有的不时朝屋里张望,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和好奇。
沈闻州打开院门让乡亲们进来坐着歇会儿,先后从柴房搬出两个长板凳和案板,将案板搭在板凳上,用水细致冲洗了一番,组建了一个简易的切肉台子。
都说做屠夫出刀讲究快、准、狠,只见沈闻州从案板上拿出一把锋利的尖刀,刀刃在晨光中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迅速将刀尖对准猪的颈部,猛地一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像是一道鲜红的瀑布,洒在了地上。
“好!沈屠夫真是好刀法”,沈闻州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引得村民阵阵喝彩声。
随同而来的几个孩子也是两眼放光,扯着各自爹娘的袖子,喊道“肉,想吃。”
清脆的童声引得旁边的人大笑道:“叫你爹娘多买些,过年天天吃肉!”
沈闻州拿着一个木桶接着流淌的血,有些人好这一口,等凝固可以当做添头送给村民。
等血流得差不多了,沈闻州起身来到灶边,用铁勺从大锅里舀出一瓢滚烫的热水,猛地向地上的猪泼去,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阵白气。
猪毛在高温下迅速被烫得卷曲起来,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和硬度,沈闻州便用刀片动作利落地将猪毛刮去,露出光滑的猪皮。
清理完内脏后,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合力将沉重的猪身轻轻一抬,稳稳地放置在案板上。
沈闻州先是沿着猪的脊骨轻轻划开一道口子,刀刃在猪皮和肌肉之间穿梭,手法娴熟地进行切割。
刀起刀落间,仿佛与手中的刀融为一体,每一次挥刀都精准无误,一块块鲜红的猪肉便按照腰腹、脊骨和腿分类摆好。
这头猪重达三百二十斤,沈闻州收毛猪花了二两一百文,临近年关,猪肉有些许涨价,镇上的价格是一斤十六文左右,因此沈闻州向村民收取肥肉十四文一斤,瘦肉十二文一斤。
听到这个价格,排在前面的几位大婶急忙从袖口掏钱,指着腰腹的肉要来三斤,一刀下去,不多不少,大娘脸上尽是喜悦。
这三斤肉,对农家人来说不仅仅是一道菜,更是对一年辛勤劳动的犒赏,是家里久违的热闹和幸福。
“婶子啊,别尽着肥肉割,给我家留些。”后面的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盯着案板上的肉,生怕自已错过了心仪的部位,纷纷懊悔道,“哎呀,应当早些来了!”,轮到自家时又再度喜笑颜开。
沈闻川冷冽的神色在一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楚致从屋里走了出来,拿着手帕给沈闻州擦了擦眼角的汗,他傻傻地笑了一声,仿佛是久违的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身上的冷气在这一刻瞬间消散,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看到这副场景,几个婶子在旁边猜测应当是沈屠夫的夫郎,李大爷的婆子打趣到:“沈屠夫,这是你夫郎啊?”
一向言语不多的沈闻州颔首:“这是楚致,下塘村的人,刚来不久,还请各位叔婶多加照顾。”沈闻州客客气气的言语让村民们纷纷应声。
其实也不足为奇,上塘村和下塘村被一条河分隔开,寒冬河水冰冻,两村的农户交流不多,况且连着几天大雪,人都躲在家里,对此更是不知晓了。
“这一看两人也登对,在此恭喜沈屠夫了”,一声声真诚的祝福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却也逐渐感染在这份热闹中来。
一人收账,一人切肉,也算是把肉在太阳落山前卖完了,吵闹一下午的小院子安静下来,打扫完院子,两人相视一笑。
飞鸟掠过,夕阳洒在墙上,映照出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沈闻州和楚致拿着借来的木凳和一吊肉去郑婶家,刚到门口,林哥儿就欢快地牵着楚致的手,给他看新买的发带和衣服,叽叽喳喳的样子让楚致只能不停地说好看,无奈地看着沈闻州。
反观沈闻州双手一摊,静静地看着楚致,心想他的吱吱还是这么温柔。
在郑婶家里吃完晚饭,两人往家里走去,楚致看着地上的雪心生一计,握起一团雪,直愣愣砸向沈闻州的后背道:“报你的不救之仇。”
沈闻州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一边团着大雪球放在楚致手上:“吱吱,别气别气,这个更大些。”
嘭——楚致砸完手上的雪球,飞快跑回家,留下沈闻州在后方道:“路滑,慢些.......”
火炕烧起来后,屋里渐渐暖和起来,两人穿着亵衣,在油灯下数着今日收的铜钱。
楚致仔细地数了两遍,一共是二两九百文,另外从钱匣子拿出一百文,每一千个铜板就用细绳串起来,一共是三吊钱。
对着沈闻州说到:“钱匣子差不多有十两,等开年抱几只猪仔吧,我很会养猪的,等它们长起来,来年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收毛猪。”
与曾经那个说着“快多吃些,哥哥最喜欢养猪”的身影渐渐重合起来。
沈闻州的脸半掩在阴影里,神色柔和,对着楚致郑重回答道:“好,听吱吱的。”
“好,听哥哥的”逃难几日没有吃饭的小闻州狼吞虎咽,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烧饼。
沈闻州将炕上的热水倒入汤婆子中,捂在楚致的那边床榻上,这还是沈闻州发现楚致晚上的脚总是睡不热,今日刚从匠人家买回来的。
待楚致收拾完,便发现脚底的汤婆子,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自从那晚搂着睡了以后,这些天也是如此,沈闻州看见楚致面朝着外面,吹熄了烛光,哑声道:“睡吧,吱吱。”
过了一会,楚致感受到沈闻州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眼角,楚致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
雪从院中的枝丫上唰唰落下,在慢慢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