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咖啡厅的暖气开得很足，苏悦推开门时，鼻尖还凝着外出时沾的薄霜，被暖空气一激，微微发烫。
她一眼就看见角落那张深棕色木桌——林宇正坐在窗边，发梢沾着雪粒，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指节抵着杯壁，骨节泛白，面前的卡布奇诺早没了热气，奶泡塌成浑浊的一片。
"坐。"苏悦把围巾搭在椅背上，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时摘泳帽。
她坐下时，皮质椅面发出轻响，惊得林宇猛地抬头。
他眼底的青黑比上次在警局更重，像被人拿炭笔在眼下涂了两团，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雾，"你找我什么事？"
林宇的喉结动了动，手在桌下摸索半天，终于将一张泛黄的照片推过来。
照片边角卷着毛，是五年前省队集训时拍的——苏悦穿着旧泳衣，正踮脚给林宇调整护目镜，他弯腰配合，两人的影子在泳池边拉得很长，背景里教练举着秒表喊"准备"。
"那天你说，等我拿了亚洲锦标赛冠军，就一起去看海。"林宇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我真的以为...我们会一首走下去。"
苏悦的指尖触到照片边缘，被折痕硌得生疼。
她想起自己确实说过那句话，在林宇第一次入选国家队的庆功宴上，他喝得微醺，攥着她的手腕说"等我"，她就着香槟气泡应下的。
可后来呢？
后来他拿了冠军，在记者会上牵的是张薇的手，说"苏悦只是陪练"时，连眼角都没扫她一下。
"张薇手里有我去年世预赛的尿检报告。"林宇突然压低声音，指节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那次我发烧打了抗生素，检测指标异常。
她找人改了数据，说要是我不听她的，就把原始报告寄给国际泳联。"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要我让你省赛退赛，说你拿了冠军，赞助商就不会再给我续约；她要我公开和她在一起，说这样能炒CP拉热度...我以为只要熬过这段，等你消气了，我就能解释清楚..."
苏悦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想起张薇上个月在更衣室故意撞翻她的蛋白粉，想起省赛前三天她训练服上莫名出现的刀割痕迹，想起林宇夺冠时戴的幸运绳——那是她熬夜织的，后来在张薇微博里看见同款，配文"宇哥说这是他最珍贵的礼物"。
"所以你就任由她把我踩进泥里？"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咖啡杯口的热气，"你知不知道，我退赛那天，我爸在医院病床上攥着转播遥控器，手背上全是输液的淤青？
他说'悦悦要是拿了省冠，我就能闭眼了'..."
林宇的脸瞬间惨白，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他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知道错了！
我去警局那天就把张薇的账本交了，里面有她和赞助商的转账记录，还有她买通队医改我尿检报告的证据！
苏悦，我真的没想伤害你，我只是...只是太害怕失去你给我的一切！"
邻桌的客人纷纷侧目，苏悦捏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
她看见玻璃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花撞在窗上，很快融成水痕，像极了她当初在记者会后躲在更衣柜里哭时，镜子上的雾气。
"我需要时间验证。"她把照片推回林宇面前，动作比推护目镜时重了十倍，"明天下午三点，省队训练馆，带齐你说的证据。"
林宇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点头，指尖蹭过照片上她的轮廓，"我带，我全带。"
离开咖啡厅时，雪己经积了薄厚不均的一层。
苏悦踩着雪往队里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刘明发来的消息："张薇的事有眉目了，明早十点老地方见。"刘明是省队前队医，退休后开了间运动康复诊所，苏悦复出后常去他那儿做理疗，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交。
第二天上午，苏悦在刘明的诊所里看着电脑屏幕。
转账记录、聊天截图、甚至张薇和赞助商老总的监控录像，像潮水般涌进她的眼睛。"这女人从三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刘明推了推老花镜，鼠标点在一条标注"林宇负面"的汇款记录上，"她先接近林宇，再通过他接触赞助商，拿你的训练数据当筹码谈合作...小悦，你爷爷当年说的'竞技体育容不得脏东西'，现在看来一点没错。"
苏悦盯着屏幕上张薇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那只手曾拍着她的肩说"小悦妹妹真努力"，现在却在聊天框里敲出"想办法让苏悦受伤"。
她摸出手机给李教练发消息："下午三点训练馆，带高博士。"
三点整，训练馆的玻璃门被风撞得哐当响。
李教练抱着一摞资料冲进来，高博士提着笔记本电脑跟在后面，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小刘说的我都看了。"李教练把资料拍在桌上，"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总局知道咱们省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高博士推了推眼镜，调出苏悦最近的训练数据："她针对你的训练计划做过分析，知道你蝶泳的转身动作最耗体力，所以在省赛前给你下的药，专门影响核心肌群爆发力。"他的指尖重重敲在"肌肉耐力"那栏，"要不是你有黄金体质，现在可能还在病床上躺着。"
苏悦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感让她清醒。
她想起昨天林宇说的"我只是太害怕"，突然觉得可笑——害怕失去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他用她的付出堆砌起来的荣誉和光环。
夜幕降临时，苏悦独自坐在泳池边。
水面映着天花板的冷白光，像铺了层碎银。
她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压不住心里的火。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林宇发来的："我在训练馆外，有些证据只能当面给你看。"
她刚站起身，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转头的瞬间，林宇的手己经抓住她的手腕，"快走！
张薇刚才给我发消息，说要在你训练时往泳池里加东西，她买通了今晚的值班教练！"他的呼吸撞在她耳后，带着股慌乱的热气，"我看见她开车往这边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悦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抓起放在长凳上的外套，跟着林宇往馆外跑。
夜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听见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回头的刹那，看见远处有辆红色轿车正拐进训练馆的小路，车灯像两只发红的眼睛。
"赵刚在门口等我们！"林宇拽着她绕过花坛，"他是我以前的队友，现在在做安保，他说...他说能保护你！"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
苏悦跟着林宇的脚步狂奔，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当任人宰割的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