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芳吓了一大跳，搪瓷盆险些摔地上。
“你怎么会在家属院里面？！！”
周怀礼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后退两步，“我接到任务，说你可能发现了特务，特意来找你核实情况。”
余自芳一时无言，“这个点？！”
“情况紧急。”
“你可以先联系保卫科，再找我协助。”
“急务密办，这事也不宜宣张。考虑到——等等，有人来了。”
周怀礼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跟个猴子似的，三两下窜到树上，长腿一蹬又跳到墙的另一边去了。
余自芳：“......”
该说不说，心里那点惆怅己经烟消云散。
军人的五感或许更加灵敏，余自芳没听到任何动静，也没看到任何人影。
她停顿了一下，也没怀疑，只是考虑有没有比较私密的位置。宿舍肯定是不合适的，还要绕开保卫科......“从这边首走，到尽头右拐，再首走，第二个路口左转，左边第一栋建筑物，3楼301。技术科见。”
自己去技术科天经地义，无人会怀疑，至于周怀礼该如何去......想必也用不上自己操心。
梧桐树沙沙抖了两下，冬季里本就不多的叶子彻底掉没了。
也不知道始作俑者到底是寒冷的冬风，还是某些心怀不轨的恶人。
余自芳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好”。
很快又没了动静
强压住心中某种诡异的想法，余自芳回宿舍晾好衣服，又拿毛巾撵干头发上残余的水分，倒也不急。
冬日湿冷，刚刚在澡堂积蓄的那点热气早就被寒冷的风吹散了，头发那点水分被冷风一吹，成了层薄薄的冰。
这个点再出门，余自芳还有几分不情愿，不过大局为重，劝了劝自己后，她戴上一个毛茸茸的帽子出门了。
帽子是狼毛的。
余家村靠山吃山，每逢冬季，都会组织村民上山打猎，前年打了只少见的白狼，皮毛雪白发亮，很是好看，爸妈给她做了个半身斗篷，领口还有一圈厚实的狼毛，特别漂亮。多余的边角料就做了帽子和两双手套。
可惜时局不好，一些鲜亮的衣服都不能穿出来，只能压箱底。
余自芳摸了摸厚实的毛边，极不情愿的出门了。
路上碰到了保卫科在巡查，队长脸上有着夜班的倦色，“余技术员，这么晚了还去办公室？”
余自芳点头，熟练的给自己套人设，“有些资料拉办公室了，我去拿一下。”
保卫科队长眼皮掀了掀，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表情，语气也古井无波，“余技术员真是热爱工作，佩服佩服。”
余自芳：“......”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从对方那张死人脸说出来，就充满了嘲讽意味。
保卫科队长如果听到了的话，大概会深感无助，毕竟他说话的习惯就是这样！
可惜他不知道，不能主动为自己辩解。
没什么问题，保卫科也不会拦人，双方打了个招呼，就分开了。余自芳往技术科走去，边走还边在想，炼钢厂内部还是不够安全，随便来个人都能闯进来，以后万一真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等她开锁进入办公室，看到坐在她工位上的男人时，这种危机意识达到了巅峰。
不行，必须跟老师说一下了！
她忍不住问道，“楼上楼下都锁门了，还有保卫科巡检，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翻窗户吗？”
余自芳记得，昨天下班时飘雨，自己将窗户锁的严严实实，一只蚊子都进不来，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周怀礼头一歪，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好歹也是个兵王，这点技能总要有吧？”
也是。
余自芳无话可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不耽误你休息。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完整给我描述一下，从......”周怀礼顿了顿，“我们从邮局分开后开始。”
余自芳微微歪头，眉宇间有些疑惑。
“这是规定。”
“哦，规定。”
余自芳收回目光，老实叙述，“大概是十二点半，我们从第二百货大楼边上的邮局离开，去江城丁字桥国营饭店吃了饭，吃完饭后，我们就分离了......”
周怀礼拿出钢笔，一丝不苟的做起笔录，闻言，眉头一皱。
“你一个人回来的？”
“是的。”
“他没送你？”
“？”
余自芳抬眸，见证对方的眼神从严肃认真变成慌乱紧张，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下轮到周怀礼疑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捋着发尾，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对方，“就是觉得，你似乎很关心我？”
周怀礼有一瞬间的紧张，肾上腺素在飙升，让他有种在枪林弹雨中执行任务的错觉。
喉咙也有些发紧。
“你，你别误会，军民一家亲，我这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行吧。
余自芳不再自作多情，表情也平淡了下来，再次叙述起事情的经过。
声音如同潺潺流水淌过心间，清泠泠的，像是一弯小溪，却又扑不了火、解不了渴。
笔尖与纸面接触的沙沙声却越来越沉。
无边月色下，她的手指轻盈的似乎在起舞，纤纤十指在厚重的办公桌上面翩跹跳跃，黑与白，经典的如同隽永的水墨画，连摩斯密码都朦上了旖旎风光。
寒风在天地间毫无顾忌的吹着，猎猎作响，以凛冬为使命，将寒冷带去西方，偏偏路过此处时，留下了些许的温柔，让一缕冷风钻过缝隙，抚过两张发烫的面庞。
如梦方醒。
余自芳收回手，捏成拳，放在膝盖上。
周怀礼的目光仍然下意识的追随，却又在下一秒克制的移开。
“你，翻译好了？”
“......嗯。”
一滴墨重重落下，将纸上的那个余字上晕染开，褶皱的纸如同心湖一般，涟漪起伏。
他清了清嗓子。
“咳，具体内容涉密，不方便透露，希望你能理解。”
“还有，余同志，如果特务就在现场，你当时的举动可能己经引起对方注意了。最近小心，尽量不要外出，我怕你有危险。”
余自芳心中一紧。
“别怕，我们一定会尽快抓住他们！”
“你，别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