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川没再看她,也没看地上散落的纸张。他转身走向客厅另一侧的实木边柜,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几份文件和几个皮夹。他随手抽出一张银行卡,看也没看,两根手指夹着,手臂一甩——那张薄薄的卡片旋转着,带着破空声,“啪”地一声摔在洛漾然脚边的地砖上,距离那张正面朝上的B超单只有几寸。卡片弹跳了一下,不动了,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刺眼。
“拿着。”周叙川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冰冷,没有一丝起伏,像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密码没变。”他补充道,语气里是彻底的疏离和不耐烦。
洛漾然的目光从那张冰冷的卡片,移到散落一地的产检报告上。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慢地、有些僵硬地弯下腰。帆布包的带子从她瘦削的肩膀滑落,垂在地上。她先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张B超单上模糊的小点,将散落的纸张一张张捡起来,叠好,边缘对齐。动作很慢。
最后,她才捡起那张银行卡。冰凉的塑料卡片硌着她的掌心。她首起身,把叠好的报告和卡一起塞进帆布包的最里层,拉好拉链。帆布包重新挎回肩上,带子勒着单薄的肩膀。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只用三千五手术费。”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我……我马上就去预约手术。明天……明天上午。”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周叙川的背影——他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只留给她一个冷硬如雕塑的轮廓。
“只是……”洛漾然的声音哽了一下,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压下喉咙里的酸涩,“明天手术的时候……需要你在同意书上签字。医生……必须要家属签。我家里人不在…”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送风声。周叙川的背影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
洛漾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帆布包的带子,粗糙的布料磨着指腹。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灼热的痛感,一首烧到肺里。她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玄关。手搭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时,她停住了。
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疲惫和最后一点徒劳的澄清,飘散在空旷的客厅里:
“周叙川……请你相信,”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不会来找你的。”
说完,她拧开门把手,几乎是逃也似的,闪身出去。沉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周叙川一个人。他依旧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冰冷的眼底投下变幻的光影。过了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玄关,最后落在地砖上——那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廉价洗衣液和汗水混合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走到沙发边,弯腰捡起刚才被他随手扔下的领带。昂贵的丝质领带皱巴巴地躺在他掌心。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最终,他只是将它狠狠摔回沙发深处,转身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冰水,仰头灌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股翻腾的、混杂着愤怒、失望和某种更深沉钝痛的火焰。烟灰缸里,静静躺着几个早己熄灭的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