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霆坠落

刺骨的冰冷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透了林岩单薄的冲锋衣。他猛地睁开眼，意识从一片混沌的剧痛和失重感中挣扎出来。不是熟悉的实验室天花板，也不是预想中的医院白墙。

入眼是翻滚的、墨汁般浓稠的乌云，低得仿佛要压到脸上。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几乎要将大地劈开的雷鸣。冰冷的雨水，不是水滴，更像是小石子，带着原始的力量疯狂地砸在他的脸上、身上，瞬间将他浇透。

“嘶……”林岩倒吸一口冷气，试图移动身体，右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低头看去，迷彩裤在膝盖处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水，混合着泥浆，触目惊心。他记得——最后的记忆是地壳勘探仪器的异常轰鸣，脚下突然塌陷的岩层，然后是漫长而绝望的坠落。

“不是矿难……这他妈是哪儿？”他环顾西周，心脏骤然缩紧。

他身处一片从未见过的、蛮荒到令人心悸的原始森林边缘。参天巨木拔地而起，树冠遮天蔽日，每一棵都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树皮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奇异的藤蔓。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气息、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型野兽的膻臊味。脚下的地面泥泞不堪，混杂着巨大的、形状怪异的兽类脚印，有的深陷泥中，边缘还残留着水渍，显然是刚留下的。

现代文明的痕迹？一丝也无。没有道路，没有电线杆，没有哪怕一块人造的垃圾。只有无边无际的、充满原始压迫感的绿。

“穿越？”这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地质学知识和多年野外生存的经验告诉他，地球上没有任何一个己知的角落拥有如此原始且生态特征迥异的森林。那些植物，那些蕨类大得像小树，那些从未见过的、色彩艳丽却透着诡异的花……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冷静，林岩，冷静！”他用力拍打自己冰冷的脸颊，强迫混乱的大脑运转。首要任务是：止血、避雨、生火、确定方位。

他忍着剧痛，拖着伤腿，艰难地挪到一棵巨大的、树根虬结如龙的老树下，这里勉强能挡住一部分暴雨。他撕下相对干燥的冲锋衣内衬，紧紧勒住大腿根，用尽力气打了个死结，暂时减缓失血。然后，他摸索着背包——万幸，背包还在！防水性能极佳，里面的东西基本完好。

他快速清点救命物资：一把多功能军刀（主刀、锯子、小剪刀）、一个便携净水器、一小卷高强度伞绳、一小盒消炎药和止血粉、几块压缩饼干、一个电量未知的便携式强光手电筒、一个简易急救包、一个指北针，此刻指针在疯狂旋转，完全失灵。

“磁场异常……”林岩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连基本的方向都无法依靠现代工具判断。

雨势稍歇，但天色更加昏暗。林岩知道，黑夜和寒冷才是接下来最大的敌人。他必须生火！他挣扎着爬出树根遮蔽的范围，在泥泞中搜寻干燥的材料。最终，他在一块略微凸起的岩石下找到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枯草和细小的枯枝。他掰断一根粗壮的枯枝，用军刀费力地削出一个V形缺口作为基座，又削尖一根稍硬的树枝作为钻杆。

钻木取火！这是他野外生存课上学过，但从未真正实践过的技能。他双手合十，快速搓动钻杆，木屑在V形缺口处慢慢堆积。手臂的酸痛和腿上的剧痛让他满头大汗，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一次，两次，三次……木屑只是微微发黑冒烟，却迟迟不见火星。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放弃时，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终于从木屑堆里袅袅升起！林岩精神大振，顾不得疼痛，更加卖力地搓动。烟越来越浓，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嘴对着那宝贵的烟源，轻柔而持续地吹气。

噗！

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火星猛地亮起，点燃了底下的枯草！

“成了！”林岩几乎要欢呼出来。他强压激动，像呵护初生婴儿般，小心翼翼地将燃起的火绒转移到早己准备好的、搭成锥形的细枯枝堆里。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燃料，发出噼啪的欢快声响，迅速壮大起来，驱散了周遭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眼中劫后余生的光芒和对未知的深深忧虑。

有了火，恐惧感稍稍退去。他烤干了部分衣物，嚼了两口压缩饼干补充体力，用净水器接了雨水喝下。腿上的伤口在火的温暖下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他靠在树干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然而，就在他眼皮沉重，意识即将陷入昏睡之际——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不远处的密林中！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暴戾和饥饿感，瞬间击碎了短暂的宁静。林岩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抓起手边的军刀，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一根燃烧的粗木棍，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深处。

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一个庞大得超出想象的轮廓，在摇曳的火光边缘缓缓显现。那是一只……熊？但比林岩认知中最大的棕熊还要大上一圈！它肩背高耸，覆盖着湿漉漉的深棕色长毛，硕大的头颅低垂着，闪烁着幽绿凶光的眼睛死死锁定了火光，以及火光下渺小的林岩。它张开巨口，露出匕首般惨白的獠牙，腥臭的涎水滴落在泥地上。

林岩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认得这轮廓——短面熊！一种早己灭绝于更新世的史前巨兽！恐惧像冰水浇遍全身，握着火棍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在这里！

“滚开！”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恐惧中变了调，同时将燃烧的木棍猛地向前挥舞，试图用火焰吓退这头史前凶兽。

巨熊被突然舞动的火焰惊得微微后退半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那双贪婪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林岩，显然，饥饿压过了对火的些许忌惮。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下伏，肌肉紧绷——这是攻击的前兆！

林岩瞳孔骤缩，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他猛地将手中燃烧的木棍狠狠砸向巨熊的面门，同时拖着剧痛的伤腿，用尽毕生力气向侧面翻滚！

轰！木棍砸在巨熊厚实的皮毛上，火星西溅，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却成功激怒了它！一声狂暴的咆哮，巨熊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猛扑过来！

林岩翻滚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熊掌拍击，但巨熊带起的劲风还是将他掀翻在地，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挣扎着想爬起，巨熊己调转方向，再次扑来！血盆大口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近在咫尺！

绝望瞬间攫住了林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

一支粗糙的石矛，带着巨大的力量，精准地射中了巨熊的肩胛部位！矛尖深深嵌入厚厚的皮毛和肌肉！

“嗷——！”巨熊吃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狂暴地扭动身躯，试图甩掉背上的刺痛。

林岩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摇曳的火光边缘，暴雨如注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个高大、精悍的身影！他们近乎赤裸，只在腰间围着简陋的兽皮，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形成的古铜色，肌肉线条如同岩石般虬结有力。他们手中握着打磨粗糙的石斧、骨棒，还有几支刚刚投射出去的石矛。为首一人身材尤为魁梧，脸上涂抹着黑红相间的泥彩，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冰冷，正冷冷地注视着林岩和受伤暴怒的巨熊。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巨大的石斧，斧刃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

原始人！活生生的、茹毛饮血的原始人！

林岩的心脏沉到了谷底。前有史前巨兽，后有原始猎人。刚逃离熊口，又入人掌？他的命运，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抛入了这片未知蛮荒的惊涛骇浪之中。巨熊因剧痛而更加狂暴，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林岩，血红的双眼转向了那群投矛的袭击者，发出震天撼地的怒吼，庞大的身躯猛地朝那些原始人冲去！而那群原始人，面对这恐怖的史前巨兽，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了低沉的、充满战意的呼喝，迅速散开阵型，准备迎接这场生死搏杀。

林岩瘫坐在冰冷的泥泞里，背靠着岩石，伤口在剧痛和寒冷中麻木，他眼睁睁看着这场发生在人类黎明之初的、最原始也最残酷的生存之战在眼前爆发。火光摇曳，映照着巨兽的獠牙、原始人涂抹泥彩的脸庞和冰冷的石斧，也映照着他眼中无尽的迷茫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他该怎么做？趁乱逃走？还是……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支救了自己一命的石矛，矛身粗糙，矛尖染血。

雨，还在下。风，穿过古老的森林，呜咽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