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一片混乱。
苏瑶借着人群遮挡的机会,飞速地将缩在袖中的手抽回身前宽大的衣襟内侧。她以整理衣领为掩护,低头,谨慎而迅速地扫了一眼刚刚捏到的神秘碎片。
碎片正面,确实是些账目零星的墨字,写着“甲字仓米,三百某某斗入”之类模糊断续的字样,是常见的官仓流水。
但当她的指尖借着衣襟阴影的掩护,小心地将纸片反转过来——看向那诡异坚韧的背面时!
饶是苏瑶心神坚毅,呼吸也为之一窒!
背后并非空白!更不是账页记录!
在那微微泛黄、又带着金属冷硬感的纸背上——
一大片不规则的、浓淡不均的墨色污渍晕染开来,像是一大滩被水浸润又干涸的墨汁。墨色在纸页纤维间肆意流淌渗透,形成一片毫无规律的深色污迹。看起来确实像是常年压在箱底角落,被砚台或重物不小心压染的痕迹。
然而!
就在这片混沌晕染的污渍最中心的位置!
却清晰地、凝固般地呈现着几个奇怪的符号!
那几个符号极小,约莫黄豆粒大,却是用极细的线条勾勒出来,颜色比其他污渍更深!它们深深地“陷”在纸页材质里,甚至……像是被某种极其坚硬锐利的东西,如同印章般压制进去的!
线条弯弯曲曲,带着难以理解的角度,仿佛几条首尾相连的怪异蝌蚪纠缠盘绕!
既不是大明的楷体、草书,也不似前朝汉隶篆文!
更像是——
某种无法解释的、带着某种冰冷精确规则的——“烙印”!
就在苏瑶心神剧震,仔细辨认这几个诡异符号的形状时——
“嘶——!”
堂下人群中,靠近公堂边缘的位置,一个穿着靛蓝布衣、似乎有些见识的老账房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苏瑶手缝中不经意漏出的那点墨痕符号(或是某种敏锐的首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同白日见鬼!他猛地用手指向那符号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拔高变形:
“天……天外符……是青铜令上的……那种天外符!鬼字!是鬼字出来了——!!!”
这惊恐万分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嗡——!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苏瑶紧捂的衣襟上!聚焦在那可能露出诡异符号的位置上!
周汝昌!
原本被衙役按在地上、像条死狗般涕泪横流、只剩绝望呜咽的周汝昌!
在听到“青铜令”、“天外符”、“鬼字”这几个词的瞬间——
他整个人如同被万载玄冰瞬间冻透,又像被无形巨锤迎面砸中!
“唰——!!”
他那张因绝望崩溃而涕泪纵横、满是鼻涕血污的老脸,在这一刻彻底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灰白得如同暴晒多日的干草纸!连一丝活气都没有了!
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是灵魂在瞬间被抽离了躯壳!
“咯……咯咯……咯……”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骨头被碾碎的咯咯怪响,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爆出来!充斥着无边的恐惧!那不是东窗事发的恐惧……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接近“毁灭深渊”的……绝望!
他那条被压在地上、沾满泥土和断木屑的右手臂,如同垂死抽搐的鱼尾,突然以一种完全违反瘫痪常理的痉挛抽搐!
僵硬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本能地、狠狠摸向了他宽大官袍袖筒的最深处!
就像是溺水者拼命抓向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他死命抓向袖笼的那一刻——也许是身体的僵首让他对肌肉失去了控制,也许是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摧毁了他最后一丝支撑——
“叮……”
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表面布满了墨绿锈斑的坚硬金属物品,竟被他抽搐的指尖勾带而出!
从他死命抓捂的袖袋深处——
滑落!
咣当!
那沉重坚硬的金属物件,带着锈蚀特有的沉闷声响,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上!
发出了一声在混乱的公堂上显得异常清晰、如同丧钟敲响般的——
脆响!
所有的喧嚣、怒吼、抽泣、呜咽声,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
时间仿佛凝固。
知府柳正元愕然起身,陆铮的刀柄再次握紧,孟云舟瞪大了眼睛。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全都死死钉在了那滑落在地的物品上。
那绝不是官印!更不是银钱!
它有着古怪的、难以形容的厚薄边缘。
正面朝上。
在从高窗倾泻而下的、惨淡却清晰的光线照射下——
那物体正面斑驳的墨绿铜锈间,赫然浮现出一副令人心惊胆寒的画面:
八条扭曲蜿蜒、纠缠盘结的巨蛇!
蛇头狰狞,蛇信狂吐!一股原始、凶戾、混乱的邪异气息,仿佛透过那冰冷的锈铜扑面而来!
正是传说中来自扶桑、能带来毁灭灾祸的——
八岐大蛇图腾!
而当陆铮一步踏出,靴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那沉重冰冷的铜牌轻轻挑起翻转——
那铜牌翻到背面的瞬间!
所有人都看清了!
在那狰狞妖蛇图腾的背后——
两个笔画扭曲怪异、如同扭曲活物的鲜红刻蚀符号,在铜锈映衬下发出刺目的光芒:
Ctrl + S
一股来自未知深渊的刺骨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