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刺骨的河风,卷着湿重的雾气,呜咽着穿过锁龙渊两岸狰狞的怪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河泥腐朽的气息。
本该夜深人静的月牙湾,此刻却亮着八簇飘摇的诡异火光。
八盏粗糙的青铜灯碗,被摆在光秃秃的鹅卵石河滩上,围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环形。灯油燃烧,发出噼啪微响,跳动的火苗在湿雾中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八条伺机而动的妖蛇。
而就在这八盏“蛇灯”围成的巨大圆圈中央——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景象出现了!
三十个穿着破烂单衣的小小身影,被粗硬的麻绳捆住手脚,像待宰的羔羊般背靠背挤坐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全是城东流民营里失踪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五岁左右。恐惧冻结了他们的哭声,只剩下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抽噎。每一个孩子惨白的小脸上,都糊满了泪水混合着河泥的污迹。
围绕着这些孩子,画在冰冷河滩鹅卵石上的痕迹更加可怖——那不是颜料,而是暗红发黑、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蝮蛇芯草汁液!扭曲虬结的线条勾勒出一条八头妖蛇的图腾!八个狰狞的蛇头,恰好对应着外围的八盏青铜灯,大张的毒口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圆圈中的幼童!
“咿呀——咿呀——魂儿飞啦——”
“小囡囡——命苦哇——换糖啦——”
“八老爷——牙痒痒——磨刀啦——”
……
一声声尖细、阴森、毫无孩童稚气的诡异歌谣,突兀地在河滩死寂的雾气中飘荡起来!
歌声不是来自孩子,而是来自岸边阴影里!
七八个穿着灰色短打、脸上涂着惨白油彩、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的男子,正围着一堆篝火,面无表情、腔调怪异地齐声唱着这首索命的鬼谣!火光照在他们白惨惨的脸上和空洞的眼神里,说不出的瘆人。
歌声在河湾的悬崖峭壁间反复回荡、叠加,如同无数冤魂在深渊里哭嚎应和!
“陈——蛟——!!”
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清叱,如同穿云箭般刺破了这恶鬼吟唱的嗓音!
河滩通往官道的斜坡上,两道身影在浓雾中显现!
正是苏瑶与陆铮!
苏瑶一身青布劲装,头发用一根素木簪利落挽起,背着她不离身那个半旧的蓝布包袱。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沉静的怒火,那双眼眸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穿透雾气,死死钉在河滩对面一块高出水面丈许的巨大青黑色礁石上!
那块礁石,仿佛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
石头上,一个身影正懒洋洋地斜靠着。
他穿着墨蓝色的宽大绸衫,袖口绣着不起眼的银色水波纹,长发未束,几缕散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侧。他一只长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尖夹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
不是陈蛟,又是谁?
听到苏瑶的怒喝,陈蛟非但不恼,反而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带着毒蛇的阴冷和掌控一切的玩味,在惨淡月光和河灯磷火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妖异。
“苏小仙姑——”他拖长了尾音,带着戏谑,声音不高,却诡异地穿透了风声与童谣,清晰地送入苏瑶耳中,“夜露深重,路远难行,陈某恭候多时了。”他甩掉草茎,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河滩入口的两人,目光掠过苏瑶身后的蓝布包袱时,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废话少说!”苏瑶踏上一步,声音冰寒入骨,“放了孩子!”
“放?”陈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摊开手,“仙姑此言差矣。陈某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仙姑那闻名遐迩的‘聚宝盆’,开开眼界罢了。奈何仙姑守得严实,陈某只好请这些‘小贵人’来做个见证,热闹热闹。”他下巴朝那群在八岐蛇阵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们点了点,“如何?仙姑舍得你那宝贝盆子,换这三十个小贵人的性命吗?”他的声音骤然带上森然寒意,“我数三声,若不见盆子……这河里的鲇鱼,可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