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映射进去,勾勒出一个单薄得几乎透明的剪影。
是江挽。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窗台边,身体微微蜷着,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江挽穿着深色丝质睡衣,宽大的领口衬得他脖颈越发纤细脆弱,露出的锁骨在光线下白得晃眼。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目光穿过玻璃,穿过楼下混乱的人群,精准地、安静地落在陆今野身上。
那双眼睛依旧漂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惊惶,没有求救,只有一片沉沉的、望不到底的疲惫和绝望。
陆今野所有疯狂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保镖们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管家的低语卡在喉咙里,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二楼窗边那双静静凝视着陆今野的眼睛,和陆今野胸腔里那颗因这目光而骤然碎裂、又疯狂抽痛的心脏。
陆今野顿时化作一尊凝固的雕像,仰着头,怔怔地望向楼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玻璃,隔着楼下剑拔弩张的人群,他们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汇。
陆今野好像读懂了那目光里的一切,无声的告别,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挽挽好像在告诉自己,他累了,他认命了,他不想再挣扎了。
“不……”陆今野喉咙里滚出一声破碎的嘶哑气音。
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撞门时鼓起的肌肉松懈下来,肩膀无力地垮塌,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陆今野的世界里,只剩下窗台上那个单薄的身影,和他眼中那片令人窒息的灰暗。
不知过了多久,陆今野终于回过神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窗台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挽挽,你等我,求你等我!”
陆今野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
“我一定能带你走!一定能!”
“挽挽,我己经把你妈妈从陆宴淮那里接出来了,她安全了!你不用再怕他威胁你了!你等我带你走!你别怕!”
“你信我!挽挽!你相信我!”
窗台上,江挽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轻轻闪烁了一下,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下一秒,一滴泪,无声无息地从他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陆今野的心,就在看到那滴泪的瞬间,彻底碎掉了。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撕裂了寂静。
一辆纯黑的迈巴赫疾驰而来,猛地停在铁门外。
车门打开,陆宴淮迈步下车,昂贵的黑色大衣衣角带起一阵冷风。
他的目光先在二楼窗边那个单薄的身影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才转向别墅大门外被保镖拦下的陆今野。
“闹够了?”陆宴淮挥手示意保镖退开,自己缓步走到紧闭的门前。
“你把他还给我!”陆今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猩红,“你把挽挽还给我!”
陆宴淮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看也没看陆今野,手臂一扬。
那份文件精准地甩在了陆今野的胸膛上。
“看清楚了。”陆宴淮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江挽现在,到底属于谁。”
陆今野下意识地抓住那份差点掉落的文件,低头看去。
白纸黑字,异常刺目。
这是一份名副其实的卖身契。
签名栏里,“段烬山”三个字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落款日期就在几天前。
陆今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文件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在他的手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边缘瞬间被捏得皱成一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冻结了他的血液。
“你……你逼他签的?”陆今野猛地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暴怒和屈辱,“段烬山那种人渣!他有什么资格签这种文件!”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有效力。”
陆宴淮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
他微微倾身,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陆今野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江挽究竟是属于谁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今野死死盯着那份合同,那上面“江挽”的名字和段烬山肮脏的签名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眼底。
他精心策划的反击,他以为能撼动陆宴淮根基的布局,在这样一份肮脏却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陆今野为了江挽可以不顾一切,甚至豁出性命,却从未想过陆宴淮会用最下作却最有效的方式,彻底斩断江挽在法律上脱离他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了。
最疯狂,最孤注一掷,最不计后果的那条路。
陆今野缓缓抬起头,幽深的眸底再无半分光亮,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为了江挽,陆今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