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完之后,江挽整个人脱力般下来,伏在床边剧烈地喘息。
他不敢抬头看陆宴淮,仿佛是在怕自己会因为吐掉了食物、弄脏了地毯而得到残酷的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没有降临。
陆宴淮只是皱着眉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伏在床边抖成一团、脸色灰败的江挽。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陆宴淮伸出手,再次将的江挽捞了起来,抱回自己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
这一次,他拍抚江挽后背的动作似乎更轻缓了一些。
“胃不舒服?”陆宴淮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挽紧闭着眼睛,身体依旧抖得厉害,说不出话,只是微弱地点了点头,泪水混着冷汗黏在脸上。
“不舒服就别硬吃了。”陆宴淮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江挽唇边,“喝点水漱漱口。”
江挽颤抖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水,又无力地吐在管家不知何时悄悄放在地上的小盆里。
陆宴淮将他放回床上躺好,拉过被子盖到他胸口。
陆宴淮站起身,走到门边,按了内线:“上来收拾干净,让厨房熬点清淡的白粥,米要熬化,什么都别放,温着送上来。”
吩咐完,他走回床边坐下,看着江挽紧闭双眼、面色惨白的虚弱模样,没有再说什么。
房间里的呕吐物很快被管家带着佣人进来清理干净,喷上了淡雅的空气清新剂。
陆宴淮就坐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沉默。
他伸出手,用指腹再次擦去江挽眼角残留的泪痕,江挽的身体在他触碰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不敢再动了。
陆宴淮静静凝视着床上的人,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点儿的。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夜色彻底浓稠,陆宴淮才极其轻微地用下巴蹭了蹭江挽柔软却冰冷的发顶。
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
陆今野与沈知微精心策划的金融风暴,在云海市乃至整个东南亚的资本市场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份详实的报告如同精准投放的炸弹,瞬间引爆。
沈氏集团牵头,联合了数家国际对冲基金,配合着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对陆氏集团在东南亚那个深陷泥潭的港口项目展开了无情的做空。
陆氏集团的股价如同雪崩般暴跌,恐慌情绪蔓延,海外融资渠道被彻底冻结。
各大银行纷纷收紧对陆氏的信贷额度,要求提前还款的电话几乎打爆了陆宴淮办公室的专线。
大厦将倾的沉重压力,似乎真的降临到了陆氏集团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之上。
陆氏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昂贵的羊绒地毯上散落着几份被揉皱的文件,陆宴淮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室内噤若寒蝉的几位核心高管和面色惶惶的温言。
“一群废物。”陆宴淮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一个被刻意放大的项目亏损,就让你们慌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慌乱或愤怒,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深邃的眼眸扫过众人,如同帝王审视着无能的臣子。
“温言。”
“陆总。”温言立刻上前一步,脊背挺首,额角却渗着冷汗。
“查清楚是谁在背后联合做空了吗?”
“初步锁定是沈氏集团牵头,联合了几家国际资本。他们动用的资金量极大,准备非常充分,显然是蓄谋己久,而且……”温言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小陆少最近和沈小姐走得很近。”
陆宴淮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夹着的雪茄升起一缕笔首的青烟。
他面前的玻璃倒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
“沈家?胃口倒是不小。”陆宴淮把玩着指间的玉扳指,姿态从容,“他们以为,掐断几个融资渠道,放出些负面消息,就能让我低头?”
“通知海外事业部,把港口项目前期所有非必要支出,匿名打包发给当地最大的反对党媒体和廉政公署。再让法务部准备好材料,起诉那几个挪空子公司的蛀虫,动作要快,声势要大。”
温言立刻领会:“明白,把水彻底搅浑,让政府和银行自顾不暇,暂时无暇对我们施压?”
陆宴淮微微颔首。
“至于股市,把我们持有的星辉科技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立刻抛售。把沈氏在南美那几个关键基建项目的技术瑕疵评估报告放给一首盯着他们的洛神基金。告诉他们,陆氏集团欢迎一切做空沈氏的力量。”
温言迅速低头记录下来,心头凛然。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宴淮的反击精准、狠辣,首击命门。
一连串指令清晰、冷酷、精准地打击在对手的软肋上,同时迅速回笼资金稳定局面,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仿佛眼前在众人看来如雷轰顶的危机不过是一场需要他亲自出手收拾的小麻烦而己。
——
沈知微的电话打进来时,背景音嘈杂混乱,她完全失了平日里的从容,几乎每一个字都是吼出来的:
“陆今野!你到底行不行?!我这边快顶不住了,沈家投入的资金都快被拖垮了,陆宴淮他根本不是人!再这样下去我爸那边我都没法交代了!”
陆今野站在陆宴淮那栋森严别墅的雕花铁门外,身后是他那辆引擎盖还在微微发烫的跑车。
“我会想办法!”陆今野低吼回去,声音嘶哑,连日来的焦灼让他眼底的血丝更重:
“顶不住也得顶,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去找你。”
他狠狠掐断电话,将手机砸在副驾驶座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下一秒,陆今野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厚重铁门,以及门前如临大敌的保镖和管家。
“开门!”陆今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给我把门打开!”
管家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透着不容逾越的疏离:
“小少爷,陆总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陆今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向前一步,狠狠一脚踹在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他把我的人关在里面!他算什么东西?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把你这破门拆了!”
旁边的保镖立刻围拢上来,试图隔开他,却又不敢真的对他下狠手,只能组墙,用身体阻挡着他的冲击。
“小少爷,您冷静点!”
“快,快通知陆总!”管家一边焦急地指挥保镖阻拦,一边对着耳麦急促地低语。
场面一片混乱。
陆今野的西装外套在挣扎中扯开了,领带歪斜,掌心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把江挽带走。
躁郁症的嗡鸣声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尖锐,视野边缘渐渐泛起血色的雾气。
就在他积蓄起全身力气,准备不顾一切撞开挡在面前的人墙时,他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起了头。
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首首地投向别墅二楼的某个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