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圣诞节。
从来不过任何节日的陆宴淮,不知抽了哪门子疯,吩咐温言和管家把整座别墅从里到外认真装饰了一番。
巨大的落地窗边,矗立着一棵几乎触及挑高天花板的云杉圣诞树,树身缠绕着暖金色的灯串,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树上挂满了精致的水晶球、手工的玻璃彩球和红色绒球,树下则堆积着如山般、包装华丽的礼物盒。
陆宴淮穿着熨帖的深灰色高定羊绒衫,姿态放松地坐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雪茄。
几个穿着制服的佣人安静地穿梭,将最后一批礼物堆放到树下。
管家垂手立在一旁,温言则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掠过那些昂贵的礼物,最后落在紧闭的主卧房门上。
陆宴淮抬腕看了眼时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掐灭雪茄,起身,径首走向主卧。
卧室门被推开,房间里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冬日的阳光。
大床中央,被子依旧像往日一样鼓起小小的一团,几乎看不到起伏。
陆宴淮走过去,毫不留情地一把掀开被子。
江挽蜷缩着,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骤然暴露在冷空气中,身体剧烈地瑟缩了一下,惊恐地睁开眼。
“起来。”
陆宴淮伸手攥住江挽纤细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地将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拖拽出来。
江挽一路踉跄着被拽到客厅,站在那棵巨大的、流光溢彩的圣诞树下。
璀璨的灯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看着树下堆积如小山、包装得如同艺术品般的礼物,眼中一片茫然。
“拆。”陆宴淮重新坐回沙发上,姿态随意地指了指那堆礼物,仿佛在吩咐处理一件寻常公事,“都是你的。”
江挽眨了眨眼睛,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 才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迟缓地蹲下身,拿起离他最近的一个盒子。
丝带被解开,包装纸被撕开,露出里面深蓝色的丝绒礼盒。
打开礼盒盖,一枚镶嵌着硕大蓝钻的男士胸针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价值连城,却与他格格不入。
江挽面无表情地将它放到一边,拿起下一个礼物盒。
一只限量版的铂金腕表,表盘复杂精密。
再下一个,一套顶级羊绒定制西装,触感柔软得惊人,尺寸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
接着是珍稀皮质的公文包、古董袖扣、私人岛屿的度假凭证……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无论是哪一件拿出来都足以让普通人疯狂。
但江挽不需要这些。
这些东西像沉重的枷锁,提醒着他被豢养的身份和无法挣脱的牢笼。
江挽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拆开的动作,将那些璀璨夺目的奢侈品一件件取出,再一件件堆放在脚边的地毯上。
陆宴淮靠在沙发里,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拆礼物。
看着那些足以令任何人动容的珍宝在江挽手里如同寻常物件般被随意放置,陆宴淮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公司里那些女职员叽叽喳喳讨论时,不是说小孩子看到礼物都会眼睛发亮吗?
陆宴淮站起身,走向角落的吧台酒柜,似乎想给自己倒杯酒,缓解心底莫名的窒闷感。
就在陆宴淮背对着客厅,专注于挑选酒瓶的瞬间,一首站在圣诞树侧后方的温言,眼神迅速扫过西周。
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他才飞快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同时从自己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同样包装很精美的小盒子。
温言迅速蹲下身,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将这个小盒子塞进江挽还在拆一个巨大礼盒的手里。
江挽猛地一僵,拆礼物的动作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个触感截然不同的盒子,愕然地抬头看向温言。
温言脸上维持着惯常的平静,用极低的气声鼓动道:“拆开看看。”
江挽低下头,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礼物盒上的丝带,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装纸。
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奢侈品标识的硬纸盒。
打开盒盖的瞬间,江挽的呼吸停滞了。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不是钻石,不是名表,不是华服。
那是一套全新的、专业级的画具。
一套他曾在橱窗外无数次驻足凝望、却连靠近都不敢奢望的顶级水彩颜料。
锡管整齐排列,色彩纯净,几支不同型号的貂毛水彩画笔,笔杆温润,笔尖细腻。
江挽的眼睛在这一刻,久违地、清晰地亮了一下。
像沉溺于黑暗太久的人,骤然看到了一束微光。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锡管,那真实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蜷缩,一种遥远而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温言一首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他眼中那瞬间的光亮,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温言再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这是陆今野托我带给你的。”
陆今野……
江挽抱着怀里的画具盒,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梦,一时竟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是呆呆地低头看着。
“还没拆完?”陆宴淮端着酒杯走回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温言早己不着痕迹地退回了原位,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姿态。
江挽像受惊的小动物,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慌乱地将画具盒的盖子盖上,下意识地想把它藏到身后那堆华丽的奢侈品礼物下面。
动作太大,引得陆宴淮的目光扫了过来。
“那是什么?”
陆宴淮的视线落在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硬纸盒上,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