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蒋驰躺在床单上翻来覆去,毕竟人就是骨子里流淌着新年回家团圆的习性。
可今年回家遥遥无期,他想他爸妈了,也不知道蒋老头有没有担心他被割了腰子,程女士看懂他的家书没,病情好些没……
想着想着,蒋驰感觉嘴边有水。
他舔了舔,苦的。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真他妈苦呜呜呜,蒋驰正准备酝酿情绪大哭一场,结果被床上人惊恐的梦呓声打断。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没错,是从地上,众所周知少爷家很有钱,肯定不缺一间房,更不缺他一张床,但不知为何他只能打地铺。
蒋驰花了一天时间冥思苦想,为什么啊?最后得出结论。
因为他是狗啊!
狗只有狗窝,没有狗房!
成功代入角色后,他便肩负起看门狗的重要职责,白天保卫少爷安全,晚上保证少爷睡眠。
是的,他还是个身兼多职的狗,当少爷的保镖、少爷的保洁……
虽然事情繁复辛苦,但是工资高啊,少爷给他开一千的月工资,还免费包吃包住。
“别丢下我。”
“不丢,不丢。”蒋驰语气带着哄慰,就像他妈哄他小时候睡觉一样,他个大老爷们粗大汉声音整得比针还细,比风还柔。
蒋驰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他这不是个男妈妈!
不是,到底什么改变了他!蒋驰绞尽脑汁想着各种理由都没想明白,问题实在太深奥了,不是他一条狗能看破的。
可每次看着周肆做噩梦蹙起的眉眼,他所有想法都付诸脑后,没办法,少爷太好看了,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虽然脸上有道不清晰的划痕,也是好看的。
“睡吧,睡吧……”
同梦外温和的声音不同,梦里是女人狰狞的面孔,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给小小的人儿留下难以忘却的记忆。
是混乱不堪的,是不被需要的,是随意遗弃的,都说孩子是父母相爱的结晶,可周肆是伴随着而来的产物,是女人口中一生无法洗净的污点。
“你为什么长得和他一样?刀呢!我要划烂你这张恶心的脸!”
“周德,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我诅咒你周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
梦里永远那毒蛇缠绕、字字淬血的话,一句句犹如石头铺天盖地砸向他,他还得时不时躲避女人从暗处砍来的一刀。
其实周肆小时候,女人还不怎么犯病的,甚至可以说对他很好,拿着做皮肉生意赚的钱养着他,让他吃穿不愁。
只有偶尔几次,周肆一觉醒来发现他妈妈举着把剪刀,月光下透着凉意,那双温润的眼睛里尽是陌生的刻骨恨意,像是从地狱爬出的索命之人。
小小的周肆害怕大哭,一声声妈妈叫醒了神智不清的女人,她惊慌地丢下手中的剪刀,浑身颤抖地失声痛哭:“对不起,小思,是妈妈吓着你了,原谅妈妈。”
那个时候,周肆觉得母亲的怀抱其实是温暖的,他有妈妈、有遮风挡雨的小家。
可他渐渐长大后,这张脸与周德越发相似后,女人犯病的次数越多了,经常两天左右就发疯般看着他,有时候是咒骂,有时候是无法防备的剪刀。
他也渐渐明白女人屋中进进出出的男人意味着什么,是女人出卖自己的灵魂,养着他这个恶心的东西。
所以他打跑每个进屋的男人,他长大了,他可以保护妈妈,他能赚钱养家,就算沿街乞讨也不要妈妈被欺负。
周肆以为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首到有一天,女人失手将剪刀从眼角划到耳廓,喷涌而出的鲜血骤然惊醒再一次犯病的人,他就被女人遗弃在周家。
高墙深院,十二岁的他进入一扇吃肉不吐骨血的大门,周家以为是卑躬屈膝的狗来讨口饭吃,结果是条见人便咬的柴狼。
女人说要变成鬼闹得周家鸡犬不宁,那他就当鬼,一个个找周家人报仇,周德死了……
害女人的周家人先后离去,他以为这就报仇了。
可再次找到女人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听完他说的话,只是神情冷淡地对他说,“你也是周家人,你怎么不去死?”
周肆明白了,原来妈妈不犯病也是恨他的,恨他体内留着周德一半的血。
然后他就醒了,看到自己养的小狗为他着急,周肆心里有种满足感。
蒋驰看着床上越发挣扎的少爷,像是彻底陷入梦魇,嘴里的胡话也越来混乱,他不得己叫醒人,“少爷,周肆,你醒醒,那些都是假的。”
人迟迟没能清醒,蒋驰急着出去叫向叔,之前周肆也总是梦魇,却没有一次像这般严重。
“回来。”
周肆撑手从床上坐起来,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清晰可见,快到房门口的蒋驰闻声立刻回头,看见人醒来急得围周肆团团转。
“你还好吗?”
“没事。”
蒋驰倒杯温水递给周肆,“那你喝些水,不烫。”
蒋驰说完,又张了张口,话到舌尖生生咽下,虽然周肆对他忍耐性极高,但是这涉及周肆的私事,他好像无从开口。
“时间还早,要不你还睡会儿,我在一旁陪着你。”说出这番话,蒋驰自己都没意识有多温柔。
“上来。”周肆放下水杯,扬扬下巴。
蒋驰立马脱鞋躺上来,这三个月他偶尔能爬上少爷的床,感受一番床的美妙,好哥们躺一张床上怎么啦,说明少爷重情意!
“谢谢少爷,你是个好人。”蒋驰不清楚周肆的底线,只能每天发好人卡,防止一不小心触着人霉头拖下去砍手。
他不求多的,只求兢兢业业地活着,顺便赚赚少爷的小钱。
周肆转身闭上眼睛,对蒋驰的话毫无波澜,反正这人嘴里天天挂着好人,他都习以为常。
“我睡不着。”
蒋驰听见话,微微动了下,“那我给你讲故事,我小时候睡不着……”
“我对你穿开裆裤没兴趣。”周肆打断,连续三个月不变的故事,他不想听,“换一个。”
“那唱童谣?”
“换!”
就蒋驰那破锣公鸡嗓门,嗷几声他还睡不睡了,做梦都是魔音贯耳,周肆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蒋驰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没办法挠头,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对着人说道,“那……冒犯了少爷。”
蒋驰说完,立马将人搂进怀里,一只手覆上周肆的眼睛,另一只也没歇着,轻轻拍着人后背,他看卓之川就是这样哄苔苔睡觉的。
“应该不会死吧,是不是得写个遗书以防万一。”
毕竟他爸妈只要他一个儿子,可蒋驰没有想到是,他爸妈在他走后三月,就又有了个新儿子。
“遗书?”周肆回头。
蒋驰眼睛都瞪大了,这少爷还会读心,他立马在心里想周肆身上好香,就是肩太宽,他一手还揽不过来。
“你想开了?”
“我想不开。”蒋驰连忙摇头,又觉得话很奇怪,“不不,我没有想不开。”
“傻子。”
周肆觉得,也只有蒋驰这个憨货,心里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睡吧,小狗听话。”
“少爷,马上过年了,我可以回家看看吗?”蒋驰瞧着周肆心情还不错,虽然他神情一首都是淡淡的,可蒋驰就能分辨出来。
“我绑着你了?”
“没有,谢谢少爷。”蒋驰正准备又加个后缀,就被人冷眼盯着,连忙给嘴上拉链。
心里却默默加了句少爷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