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确定人选
晨雾还未散尽，夏京墨就踩着露水往村东头走去。他怀里揣着新拟好的伙计合约，纸页被掌心的汗浸得微微发潮。潮湿的雾气沾在他的鬓角，与细密的汗珠混在一起，在晨光里泛着微光。远远望见阿旺正赤着膀子往牛车上搬柴火，宽厚的肩膀在晨光里绷成结实的弧线，麻绳勒进掌心也不见他皱眉，每一次发力都能看见肌肉如虬结的老树根般隆起。
“阿旺哥！”夏京墨扯开嗓子喊，惊飞了树梢的麻雀。阿旺闻声回头，黧黑的脸上泛起憨厚的笑，却慌忙抓起搭在车辕上的粗布短衫往身上套，动作里带着几分局促：“京墨老弟，恁咋来了？”他一边套衣服，一边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额头的汗水。
“找您商量件大事！”夏京墨挨着牛车坐下，裤腿蹭上些干草碎屑，“听说您农闲时总去镇上扛大包？我开的超市正缺个有力气的帮手，想请您来当伙计。”他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阿旺，试图从对方的神情里捕捉到一丝回应。
阿旺的手攥着衣角绞了绞，耳尖泛起薄红，目光有些躲闪：“俺、俺大字不识一个，能成吗？再说......”他偷偷瞥了眼自家低矮的茅草屋，屋里传来孩子咳嗽的声音，那声音像一根细针，扎在他的心上，“工钱......”提及工钱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
“工钱保准比扛大包多！”夏京墨急忙掏出合约，合约纸张在晨风中轻轻翻动，“您只管搬货、理架，算账识字我教您。往后超市忙起来，还能让嫂子来搭把手看孩子。”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恳切，“阿旺哥，您上次帮我家翻整菜地，两亩地半天就刨完了。这力气，十里八乡找不出第二个！”他用手比划着当时的场景，试图唤起阿旺的信心。
阿旺挠着头憨笑，喉结滚动半晌才憋出句：“那、那俺试试。”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合约末尾的手印处，像摸到了灶台上热乎的饼子，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俺娘总说，力气是庄稼人最不值钱的东西......”话音未落，夏京墨己重重拍上他的肩膀：“在我这儿，力气就是金贵的！”这一拍，仿佛也拍散了阿旺心中的顾虑。
日头升到头顶时，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夏京墨又顶着日头往村尾去。春桃家的篱笆墙爬满丝瓜藤，翠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正踮着脚摘嫩瓜，麻花辫随着动作晃悠，听见脚步声转头，杏核眼里满是警惕：“夏大哥，找俺啥事？”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嫩瓜护在胸前，眼神中带着几分防备。
“想请你当超市的账房先生！”夏京墨抹了把额头的汗，从怀里掏出算盘，算盘珠子在阳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听说你帮王媒婆记彩礼账，分毫不差？”他将算盘递过去，示意春桃接过。
春桃咬着嘴唇往后退半步，蓝布衫下摆绞出褶皱，声音有些发颤：“可、可没听说过杂货铺用女伙计......隔壁赵婶总说，抛头露面的姑娘家......”她的话语里满是担忧，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像乌云一般笼罩着她。
“这是新世道！”夏京墨把算盘往石桌上一放，噼啪拨出清脆声响，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春桃妹子，你算账比我还精。上次集上卖绣帕，你三言两语就把价钱抬高三成，这本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他压低声音，语气坚定，“再说，我大姐不也带着咱们种花染布？只要能干，男女都一样！”他试图用身边的例子打消春桃的顾虑。
春桃的手指无意识着算盘珠，忽然小声问：“能、能让俺把绣绷带去铺子吗？农闲时......”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当然！”夏京墨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绣的并蒂莲帕子，正好摆在文具区当样品！”他越说越兴奋，己经开始想象这些绣品在超市里的模样。
蝉鸣声里，两人蹲在丝瓜架下逐条敲定合约。春桃用烧火棍在地上画着算珠，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神情专注而认真：“夏大哥，这工钱......比绣庄还多？”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合约上的数字。“等超市红火了，还有分红！”夏京墨在地上画了个圆圆的饼，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惊得春桃打翻了盛瓜的竹篮，瓜滚落在泥土里，她却浑然不觉。
黄昏时分，夏京墨带着阿旺、春桃挨家挨户走访菜农。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乡间小路上交织。张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睛打量着三人：“京墨，恁说的保底价，比李屠户家高一文？”他的语气里带着怀疑。“白纸黑字写清楚！”夏京墨展开合约，手指点着合约上的条款，“但菜得像去年给王秀才家送的那样，颗颗带露水。”他的话语斩钉截铁。
李婶攥着绣着补丁的帕子抹眼泪，声音哽咽：“俺家那萝卜，去年烂了半亩地......”话没说完，春桃己掏出账本，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婶子，您家三亩地，按每月两茬算，我给您列个收成表。”阿旺闷声不响地帮忙搬来秤砣，秤杆扬起时，金黄的夕阳正好落在“夏家超市”的合约封面上，为这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月上柳梢时，夏京墨瘫坐在自家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新制的货架在月光下泛着桐油香，阿旺正哼着小调给货架钉隔板，锤子敲击钉子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春桃举着油灯帮他照明，火光映得两人脸上都蒙着层暖融融的光晕，他们时不时交流几句，笑声在小院里回荡。夏茯苓端来新煮的绿豆汤，木勺搅碎水面的月影：“都定好了？”她轻声问道。
“定好了。”夏京墨仰头饮尽甜汤，喉间滚过的不只是凉意，还有满满的成就感，“阿旺把后山的石板路都量好了，说以后运货抄近道能省半个时辰。春桃给菜农编了号，连谁家的菜先熟都标得清清楚楚......”他望着星空轻笑，声音里裹着蜂蜜般的甜，“姐，咱们这超市，真要成了。”
夜风掠过竹篱笆，惊起满架蔷薇轻颤，花香西溢。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混着阿旺新学的算盘口诀，在夏家小院的夜空里，织成一张细密的、通往好日子的网，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与憧憬，在夜色中缓缓铺展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