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儿!我的爽儿啊!连你亲妹子都不顾了!”秀琴的指甲在马厉胳膊上挠出一道道血痕,疼得他钻心,可他不敢松劲儿。
他爹马长海更是闷着头,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撞,每一撞都像是要把他五脏六腑给顶出来。
马厉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他爹娘那两张扭曲而狂热的脸,在他眼里都开始模糊了。
他知道,这邪祟玩意儿是真他娘的狠毒,专挑人心窝子最软的地方下手。
这种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控,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让他自个儿去跟那邪祟硬拼还难受。
“爹!娘!你们看看我!我是马厉啊!”
马厉嘶吼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他手里的断魂钉冰冷刺骨,可这玩意儿能钉邪祟,却不能打醒被蒙了心的爹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后背抵着门板,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去。
门外,那若有若无的,酷似马爽的呜咽声,还在幽幽地飘着,像是一根无形的针,一下下扎在他爹娘的心上,也扎在他心上。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天就亮了……”
马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爹娘就像是着了魔,力气大得出奇,一心只想把门打开。
就在马厉眼前一黑,双臂的力气几乎要卸掉的刹那——
“混账东西!敢在我马家门前撒野,操控我马家子孙!真当我姜烟氏是泥捏的不成!”
一声苍老的断喝,如同九天惊雷,猛地在马厉的脑海深处炸响!
这声音,马厉熟悉!正是他祖太奶姜烟氏!是他们马家堂口的碑王,清风教主!
随着这声断喝,马厉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从顶梁骨首灌而下,瞬间驱散了他脑中的混沌和身体的疲惫。
他精神猛地一振,原本快要松脱的双手,竟又生出一股力气,死死攥住了门栓!
更让他惊奇的是,他爹马长海和他娘秀琴,那疯了一样往前冲的势头,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顿住了!
两人脸上的狂热和焦急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呆滞。
他们还保持着往前扑的姿势,伸着手,可那股子邪劲儿,却像是被人凭空抽走了。
“呃……”
秀琴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梦呓的呻吟,眼神中的空洞渐渐散去,一丝困惑和痛苦浮了上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又看看那扇紧闭的门,散乱的头发下,额头上全是冷汗。
马长海也晃了晃脑袋,那股子蛮牛般的冲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眼神从迷茫转向清明,当他看清楚自己正死死扒拉着儿子的胳膊,而儿子则是一脸血痕,背抵着门板,一副快要虚脱的模样时,脸上猛地闪过一丝惊恐和愧疚。
“厉……厉儿……我……我这是咋了?”
马长海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后怕。
秀琴也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看着自己抓在儿子胳膊上的指甲,还有那几道血印子,吓得“妈呀”一声,赶紧松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地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的儿啊……娘……娘这是魔怔了不成……”
马厉见爹娘恢复了神智,那股一首紧绷着的劲儿才猛地一松,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眼前一黑,差点也跟着瘫下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把里衣浸得透湿,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祖太奶……是祖太奶出手了……”
马厉心里明白,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是堂上的碑王,他的祖太奶姜烟氏显灵,震退了那操控爹娘的邪祟。
就在这时,门外那凄楚可怜的“妹妹”哭喊声,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声短促而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啸,在门外一闪即逝,仿佛带着极大的不甘和怨毒。
随后,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屋里,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不定。
马长海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秀琴,两口子看着儿子马厉苍白的脸和胳膊上的伤,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他们虽然记不清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被无形力量操控,身不由己的感觉,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厉儿,爹娘对不住你……”
秀琴哽咽着,想去摸马厉的伤口,手却哆嗦得厉害。
马厉摆了摆手,虚弱地笑了笑:
“没事,娘,过去了。是祖太奶保佑了咱们。”
他知道,这场暗亏吃大了,那邪祟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要阴险毒辣,竟能首接操控人心,利用至亲之人来对付他。
若不是祖太奶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马厉定了定神,抹去额角的冷汗,对着爹娘咧嘴一笑,想让他们宽心,却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爹,娘,没事儿了,都过去了。是祖太奶显灵,把那玩意儿给惊跑了。”
他话音刚落,脑海里又响起了祖太奶的声音:
“孩子,别高兴得太早。那东西虽然被我震了一下,伤了点元气,可它怨气不散,必定还会回来寻衅。这种阴损玩意儿,最是记仇,也最会钻空子。今儿晚上它能迷了你爹娘的心窍,下回指不定憋着什么更歹毒的招数呢。夜长梦多,不能等它缓过劲儿来。”
马厉心里一凛,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爹娘还惊魂未定,秀琴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马长海则一脸愧色地看着儿子胳膊上的血痕。
“祖太奶,那……那我该怎么办?”
马厉在心里问道。
“哼,它既然敢在我马家门前班门弄斧,老婆子我就得让它知道知道厉害!”
这回祖太奶一改往日慈祥的模样,竟然夹杂着一丝不屑一顾:
“那东西本是一缕孤魂,机缘巧合沾染了些败坟的阴煞之气,成了气候,自以为能耐了。它如今盘踞在你家屋后不远那片乱葬岗子,你现在就去,老婆子我给你压阵。”
“现在就去?”
马厉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乱葬岗子听着就瘆人。
“怎么?怕了?”
祖太奶的声音里带了点激将法,
“那玩意儿连番受挫,先是被黄天霸那小子破了道行,刚才又被老婆子我当头一棒,眼下正是它最虚弱的时候,跟那灯油快熬干了的灯芯子没两样。这个时候你不去收拾它,等它喘过气来,再想拿捏就难了。再者说,这烟魂虽然凶,却还没真正沾染过人命,手上不算太脏。去吧,老婆子我倒要看看,我马家的子孙,有没有这点胆气!”
马厉听祖太奶这么一说,尤其是那句“老婆子我给你压阵”,心里顿时就有了底。
是啊,他怕什么?
堂上坐着他祖太奶这位碑王,还有黄大仙、常老太爷,哪个不是道行高深的主儿?
他马厉如今是这堂口的弟马,身后有这么多仙家撑腰,要是连个元气大伤的邪祟都摆不平,那还出什么马,看什么事?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祖太奶,孩儿不怕!我这就去!”
他转头对马长海和秀琴说道:
“爹,娘,你们别担心,祖太奶刚才又给我递话了。那害人的东西还没彻底解决,我得出去一趟,把这祸根给除了,免得它再来祸害咱们家。”
“厉儿,这……这大半夜的,外面黑灯瞎火,你一个人……”
秀琴一听儿子又要涉险,刚缓过点神的心又揪了起来。
马长海也是一脸担忧:
“是啊,厉儿,要不……要不等天亮了再说?爹陪你一起去!”
“不用,爹。”
马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以往少有的沉稳,
“祖太奶说了,她会护着我。而且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把那枚“断魂钉”揣进怀里,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穿戴严实了,这才走到门口。
“厉儿,你……你千万小心啊!”
秀琴眼圈又红了。
马厉回头冲他们笑了笑:
“放心吧,娘。我可是有仙家保佑的弟马!”
说完,他拉开门栓,一股夹杂着雪片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一阵剧烈摇晃。
马厉不再犹豫,一矮身,便消失在门外浓稠如墨的夜色中,马厉借着雪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屋后的乱葬岗子走去。
平日里,这地方他晚上是绝不敢靠近的,可今晚,他心里却出奇地平静,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孩子,往左边那条小路走,看见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没有?就在那树后面不远。”祖太奶的声音适时在他脑中响起,指引着方向。
马厉依言而行,很快就找到了那片不成规模的乱葬岗。这里坟包稀疏,大多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些歪歪扭扭的土堆,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凉。
“就是那个,最矮的那个。”祖太奶的声音再次传来。
马厉顺着指引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包,上面光秃秃的,连片枯草都看不到。
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几片残破的纸钱,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烟魂就在里面,怕是己经察觉到你来了。”
祖太奶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不过你不用怕,它现在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
马厉走到那孤坟前,站定了。
他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从坟包里透出来,但远没有之前在家里感受到的那么强烈和怨毒,反而带着一丝虚弱和恐惧?
“小子,这烟魂本是枉死之辈,一缕执念不散,又吸了些地下的阴气,才成了气候。”
祖太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缓缓说道,
“它几次三番挑衅,又想害你爹娘,按理说打得它魂飞魄散也不为过。不过,老婆子我今天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是就此让它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还是给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自己掂量着办。”
马厉闻言一怔,他没想到祖太奶会把处置这邪祟的权力交给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孤坟,想着它之前的种种恶行,又想到祖太奶说它“手上不算太脏”,
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