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厉站在那孤坟前,心里头天人交战。
他娘秀琴那声嘶力竭的哭喊,他爹马长海那不管不顾的猛撞,一幕幕还在眼前晃悠,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掏出断魂钉,给这坟里的东西来个透心凉,叫它永世不得超生!
“娘的,这孙子差点儿把我们一家都折腾散了架!”
马厉咬着牙,在心里骂道。
若不是祖太奶及时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祖太奶那句“手上不算太脏”,还有“枉死之辈”,又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如今也算半只脚踏进了这阴阳道的门槛,晓得这里头的说道多着呢。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这烟魂固然可恨,但若真是个屈死的,一巴掌拍死,是不是也太霸道了点?
他马厉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可也不是滥杀无辜的屠夫。
尤其想到他爹当年打死黄皮子的事儿,引出后面这老些麻烦,他就觉得这因果报应,真是邪乎得很。
“祖太奶,”
马厉在心里头琢磨着问,
“您老说,给它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玩意儿,它还能改好不成?要是放了它,它再回来折腾,那可咋办?”
祖太奶姜烟氏的声音依旧沉稳:
“痴儿,万物皆有灵,万灵皆有道。这烟魂因怨而生,因煞而聚,若一味强压,它散了,怨气却未必消。若能导之以正,解其执念,或许也是一桩功德。当然,若它冥顽不灵,死不悔改,那便是自取灭亡,老婆子我也不会手软。”
顿了顿,祖太奶又道:
“选择在你。你可以请我出手,将它打得魂飞魄散,一了百了,省却日后麻烦。也可以尝试开导它,看它是否有悔过之心。若它真能放下执念,老婆子我自有办法让它重修正果。若它执迷不悟,那便是自寻死路。”
马厉听着,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魂飞魄散,听着解气,可一想到“枉死”两个字,他又有点下不去手。
他想起了瞎子李师父说过,弟马出马,不光是驱邪捉鬼,有时候也得讲个“度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子从坟包里透出来的阴寒之气,似乎也没那么瘆人了,反而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怯懦。
“这东西……它怕了。”
马厉忽然意识到。
他想起自家堂口,黄大仙黄天霸是因为他爹打死了人家子孙才结下的梁子,后来不也算是有个了结,还成了自家的掌堂教主。
这烟魂虽然比不上黄大仙的道行,可说到底,也是一条魂。
“祖太奶,”
马厉心里拿定了主意,
“孩儿……孩儿想给它个机会。咱们马家立堂口,求的是香火安宁,也是积德行善。如果能度化它,也算是咱们堂口的一件功德。要是它不识抬举,到时候再收拾它也不迟。”
“哦?”
祖太奶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倒是心善。也罢,既然你做了决定,老婆子我就看看你怎么做。你且上前,亮出你的身份,问问它,是想魂飞魄散,还是想另寻出路。”
马厉嗯了一声,定了定神。他往前走了两步,离那孤坟更近了些,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里面的东西,你给小爷听清楚了!”
马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一些,
“我是马家堂口的弟马,马厉!我身后站着的,是我马家堂口的碑王,清风教主姜烟氏老祖太奶!你先前迷我爹娘心窍,险些酿成大祸,按律当诛,本该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感觉那坟包里的阴气似乎又弱了几分,像是被吓得往回收缩似的。
“不过,我祖太奶慈悲为怀,念你也是枉死之魂,修行不易,手上也未曾真正沾染过人命血腥,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马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顽抗到底,不知悔改,那今日此地便是你的寂灭之所,保管你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第二条路!”
马厉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就是你放下执念,弃暗投明。我马家堂口初立,正缺兵少将,尚有空位。你若真心悔过,愿意改邪归正,我可以做主,引你入我马家堂口,受我堂上香火供奉,跟随我祖太奶修行。日后行善积德,未必不能修成正果,摆脱这孤魂野鬼的苦楚,甚至……甚至将来也有机会入轮回,再世为人!”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那孤坟里静悄悄的,只有风雪刮过枯草的“呜呜”声。
马厉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他知道,这烟魂在权衡,也在恐惧。
他给出的这个选择,对一个己经快要魂飞魄散的邪祟来说,无异于一线生机。
“哼,你可想清楚了!”
马厉见它半天没动静,又加了一把火,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祖太奶金口玉言,说给你机会,就是给你机会!若不是看在你修行不易,又未曾真正害过人性命的份上,你以为你还有得选?现在,你就给小爷一句话,是想死,还是想活?是想烟消云散,还是想入我马家堂口,求个前程?!”
马厉说完自己心里感觉怪怪的,
要是把之前那几句话加上"太君说了"这西个字儿……
那不就是狗仗人势的汉奸吗???
随着马厉的话音落下,那坟包里的阴气猛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带着一丝急切的意念,磕磕绊绊地传进了马厉的脑海:
“我……我……愿意……求上仙……求老太君……开恩……我愿意入……入堂口……修行……我……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那意念的末尾,竟带上了几分近似哭腔的哀求。
马厉心中一动,他能感觉到,这意念之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未知前程的一丝期盼。
“好!”
马厉沉声道,语气中却也松了口气,
“算你识相!既如此,你且报上你的来历名号,为何枉死,又为何在此地盘踞作祟?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我马家堂口不留情面!”
他这话一出,那烟魂的意念立刻变得清晰了些,似乎是怕马厉反悔,急急忙忙地开始倾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