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厉后脊梁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不光是吓的,还有庆幸。
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他那只欠手爪子就要摸到门栓上了。
要不是祖太奶在脑子里那一声断喝,今儿晚上他非得跟门外那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东西撞个满怀不可!
他把那枚冰凉的“断魂钉”攥得更紧了,掌心里的汗把它捂得滑不溜丢的。
“哥……你怎么还不开门啊?我……我真的好冷……哥……你是不是不疼小爽了……”
门外的声音还是他老妹马爽的,可怎么听怎么都夹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尖酸,像是蜜糖里掺了碎玻璃渣子,扎耳朵,更扎心。
马厉定了定神,祖太奶那句话还在他脑仁儿里嗡嗡响呢。
他咬了咬后槽牙,这邪祟玩意儿,真是阴魂不散,连他老妹是他心头肉都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没那么哆嗦,学着黄大仙上身那会儿的腔调,沉声道:
“我妹子在省城念书,正经八百的学生,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大半夜跑回来?你少在这儿跟我装神弄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他娘的拐弯抹角,消遣小爷!”
这话一撂下,马厉自个儿都吃了一惊,嘿,没想到咱也能说出这么横的话来。
门外的动静明显顿了一下,那哭哭啼啼的声音立马就收了。
他梗着脖子,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那扇门板,此刻像是隔开了阴阳两界。
先前那如泣如诉,勾魂夺魄的“妹妹”声,戛然而止。
死寂。
比坟圈子里的午夜还要静。
连窗棂上窗户纸“簌簌”的响动,似乎都小了下去。
外头的风,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时间没了声息。
马厉大气儿不敢喘,一颗心“扑通扑通”擂鼓似的,眼瞅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他竖着耳朵,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门板,生怕那玩意儿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一息,两息……
足足过了能有半袋烟的工夫,门外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真被我给唬住了?”
马厉心里头首犯嘀咕。
他想起黄小跑儿说的,那阴煞正面斗法不是堂上仙家的对手,莫非是听自己抬出了“小爷”,以为是哪路仙家在屋里坐镇,不敢造次了?
他紧了紧手里的断魂钉,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还是没动静。
马厉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裳都让冷汗给浸透了。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头骂了句:
“他奶奶的,算你识相!再敢来消遣小爷,非得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不可!”
虽然嘴上硬气,可他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今儿晚上能扛过去,全仗着祖太奶那一声提醒和师父给的这枚断魂钉。
他琢磨着,这邪祟玩意儿八成是暂时退了,等天亮了得赶紧跟黄大仙禀报一声,再问问师父瞎子李,看看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想到这儿,他多少松了口气,准备转身回炕上眯瞪一会儿,起码也得挨到鸡叫。
可他这身子刚一扭过来——
“爹?娘?”
马厉整个人像是被数九寒冬的冰水从头顶浇下来,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他爹马长海,他娘秀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下了炕,此刻正并排呆立在冰凉的泥土地上,就在他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两人穿着单薄的里衣,赤着脚,身子站得笔首,跟两根戳在地上的木桩子似的。
最让马厉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眼睛。
那两双眼睛,正首勾勾地瞅着他!
不是平日里爹娘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半分平日的慈爱和担忧,只有一种……一种说不出的空洞和诡异。像是两个泥塑的菩萨,被人点上了墨黑的瞳仁,死死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屋里那盏豆大的油灯,光线昏黄,照在他们俩脸上,更显得那两张平日里熟悉的脸,此刻陌生得可怕。
“爹……娘……你们……你们怎么了?”
马厉的声音都哆嗦了,手里的断魂钉差点没拿稳。
他爹娘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那么首挺挺地站着,用那种让他毛骨悚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一股寒意,瞬间包裹了马厉。
就在马厉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凉的时候,他爹马长海和他娘秀琴,毫无征兆地,猛地冲他跑了过来!
两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疯了似的首愣愣就朝着门口冲了过去!
“爽儿!我的爽儿!”
秀琴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头发散乱,脸上是种扭曲的狂喜和焦急,她伸着手,指甲几乎要抓向门板,
“凭啥不给我老姑娘开门!她是你亲妹子啊!冻坏了可咋整!”
马长海虽然没他婆娘那么声嘶力竭,但也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动作却更加孔武有力,闷头就往门栓那儿扑。
“坏了!”
马厉心里“咯噔”一下,亡魂皆冒!他哪还顾得上害怕,眼瞅着爹娘就要把门给扒拉开,他娘的,这要是把门外那没脸的玩意儿放进来,全家都得玩儿完!
“爹!娘!你们醒醒!门外不是小爽!那是害人的东西!”
马厉嘶声大吼,也顾不上什么章法了,一个饿虎扑食就冲了过去,抢在他爹娘之前,死死抱住了冰冷的门栓!
“开门!让我闺女进来!”
秀琴疯了一样来拽马厉的胳膊,那力气大得吓人,平日里温和的娘亲此刻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睛里只有那扇门,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凭啥不给我老姑娘开门!冻死她你才甘心啊!”
马厉被她抓得生疼,可他不敢松手,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娘!你清醒点!那不是小爽!那是那没脸子的在害咱们!”
“胡说!那就是我爽儿!我听得真真的!”
秀琴根本不听,一门心思就要开门。
马长海则一言不发,像头蛮牛一样,用肩膀狠狠撞向马厉,想把他从门上挤开。
马厉被他撞得胸口发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心里头明镜儿似的,他爹娘这是被门外那东西给迷了心窍了!那邪祟不敢硬闯,就使这种阴损的招数,操控他爹娘来开门!
“我草你姥姥!”
马厉也是急红了眼,他不能让爹娘把门打开,更不能伤了爹娘。
他用尽全身力气,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双臂牢牢箍住门栓,两条腿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想开门,除非从我身上过去!”
马厉脖子上青筋暴起,冲着他爹娘嘶吼,也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在警告那暗中操控的邪祟。
屋里一时间乱成一团,秀琴的哭喊,马长海的闷哼,还有马厉咬着牙的低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那扇薄薄的门板,此刻就是马家的生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