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免费打电话的人很多，刘一杆掏了十块钱给老奶奶，立刻获得了拿起电话筒“嗡嗡嗡”拨号的权力……
“一杆，你回来要把海燕带上，让她跟着你去福建打工赚钱！”
刘蛤蟆又帮他转接电话，但这次，他先跟刘一杆聊上了几句，意思像是刘一杆不同意，他就不转接电话给刘艰苦。
“好！”他只得搪塞地答应，“我们老板要是过年后再招工，我就立刻给他说说，让海燕过来……”
“那不行！”刘蛤蟆粗声粗气，像只癞蛤蟆叫唤那样，哼了一声，“你老板对你那么好、重用你，让你当经理、管事的，难道安插一个自已的工人都不行吗？你爹可是给我说你马上要升为总经理了！”
“我……试试！”
刘一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太了解自已老爹那爱吹嘘的性子了！
每次只要村里哪家孩子在外边读书或者工作稍微有点出息，能赚几个小钱，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时候，他们家必定会传出各种夸张得离谱的传闻。
就拿这次来说吧，刘一杆心里暗暗思忖着，不用猜都知道老爹肯定又在人前把他吹得天花乱坠了！这简直就是村里的惯例啊！
老家就是这样，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但凡在外地能混出点名堂来的，家里人总是喜欢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什么孩子在外面过得风生水起啦，赚钱如流水啦，前途一片光明啦，将来铁定能当个大官啥的。
而刘一杆的老爹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
其实，就算老爹自已憋着不说，其他人也都会这么认为的。
毕竟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想让自家脸上有点光呢？就连亲戚们，也都会很要面子地往好的方向去宣扬。
刘一杆不禁想起了他那个姑姑刘奋斗。
姑姑以前可是在浴池工作的，专门负责给客人按摩和搓背。
自从刘一杆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聊了两句，好家伙！那段时间里，刘奋斗只要一碰到来找她服务的客人，就会逮着机会跟人家唠嗑，然后话锋一转就开始夸起自已的侄子来了。
她每次都会眉飞色舞地说道：“哎呀，你们不知道啊，我那大侄子现在可了不起啦！在福建那边打工呢，听说都快要当上总经理咯！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非让我过去玩玩呢。不过我跟他说了，等我这边有空了，家里没啥事的时候再去。
瞧瞧，这孩子多孝顺啊，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我这个姑姑呢......”
“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出息的大侄子！”
“那是，他确实有出息！”刘奋斗仰着脸，自豪地用力帮客人服务……
……
刘一杆答应一定会把海燕妹妹找工作的事情放到总经理第一要务，刘蛤蟆这才放下电话，跑步前进，去请刘艰苦来接电话。
刘艰苦依然“嗯哈嗯”地应答着电话，像头他养的老牛一样，木讷而慎言，不知道问问刘一杆的近况，他只是当个听众！
刘一杆心中暗自担忧，他深知老爹那爱幻想且喜欢夸大其词的性子。
他可以想象出，每次通话后，老爹总会与村民们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些根本不存在、完全出自他想象的关于儿子如何有出息的故事。
这一次，刘一杆生怕老爹又如往常一样故技重施，所以他准备不多说工作的事情。
“爹啊，今年过年我可能回不去啦。”刘一杆语气显得有些无奈和疲惫，
老爹依然嗯啊嗯。
他又说，“最近工作太忙了，订单多得像雪花一样飘过来，厂里的工人也不太好管理，整天都得盯着他们干活儿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假装把心中的压力都随着这一口气吐出去。
“喔！”老爹算是知道了。
刘一杆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补充道：“还有啊爹，您可千万别再跟村里的任何人打那种包票了！就说我能帮人家找到工作啥的。现在这形势，哪有那么容易呀？万一到时候办不成事儿，咱丢面子不说，还得招人埋怨不是？”说完这些话，刘一杆感觉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但对于老爹是否能够真正听进去并照做，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我知道！”老爹也不愿给儿子找麻烦，这一点算是明白了。
“还有，你少喝酒，特别是，特别是……刘蛤蟆的劣质酒，都是酒精兑水，和香精……喝了会死人的！”刘一杆最后提醒老爹，不要贪小便宜，免得酒精中毒。
刘艰苦看了一眼柜台后，支着耳朵听他打电话的刘蛤蟆，扭过头，小声地说：“一杆，别替我操心，我这把年纪，身体早就适应了他卖的假酒……死不了……”
他又嘱咐道，“你工作忙，过年不回就不回吧，回来路费也不能报销，省点，以后结婚用！”
“爹，我现在不急着……”
“咋不急，你不急，我急啊！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你现在事业稳定，收入稳定，该找个媳妇嘞！过了年，你回来一趟，相相亲，定门亲事，明年五一再回来结婚，争取后年……给我生个孙子！明年生，我也同意，未婚先育现在都不是事，没人嚼舌根的……反正早生晚生都是生，迟早要生多生多福！”
“年后再说！”刘一杆觉得与爹有代沟，沟渠被月光照着显得更黑暗，根本无法跨越！
“年后归年后，你先寄回来三千块钱，我给你置办点结婚的东西！张庄有一块上好的红木，我早就看中，本来可以做我的棺材板，但现在先给你做婚床……以后结婚你出去了，我再把床做成棺材用！这样，也是给你省钱……省个我的棺材钱！”
“爹！”刘一杆知道刘艰苦会利用东西，没想到他这么抠门，惦记上自已的婚床！说道，“婚床和你的……棺材钱我都出，我给你寄去五千，你好好准备吧！”
“那就好，那就好！”刘艰苦喃喃地笑道，得意地看着刘蛤蟆。
旁边的刘蛤蟆竖起大拇指，意思好像在说，“你真厉害，儿子结婚当爹的一分钱不出，还要算计他的婚床，做自已的棺材板！”
刘一杆想起卡里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几千块钱，要一把交给老爹置办可能不会使用的结婚家具，心里失落落的……
他也可以拒绝老爹的要求，或延迟一年再给老爹说结婚的事情，但老爹已经向村里人都说过他是总经理，挣大钱了——五千块，对于已经很出息的他，来说，小菜一碟！
“必须要挣大钱了，不然，老爹下次就是万元的需求了！”刘一杆暗暗下定决心。
但另一件事——帮刘蛤蟆的闺女海燕安排一个舒服的工作，他必须找个借口推脱，否则，后面的沾亲带故的都会涌过来……
于是，他再次向老爹撒谎：
“年后我会……晚点回老家，刚好过年后有一批订单要出货，我这个总经理位子还在考察期，不能刚随便离岗太长时间……”
老爹一听，立刻明白：“事业为主，挣钱为先，年后你看情况……5000块钱什么时候汇款过来？年前我去县里去取。”
“明天就汇！”
啪叽，他把电话就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