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外面已是天色大亮，楚致蜷在沈闻州的怀中，听着一声比一声清晰的心跳，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已还是沈闻州的。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时下已经有了用卷纸包裹火药的爆竹，但村里人穷苦，只能燃烧干竹发出类似的爆裂声以图个热闹，屋外，像是约好似的，你家放完我来跟着，传来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声。
沈闻州今日穿得是几日前制好的锦袍，灰黑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光彩，衣摆处绣了些云纹。
样式虽简单却显肩宽腿长，衬着人丰神俊郎又透着矜贵清冷，像楚致读过的书中人。
下塘村有村民相互拜年的习俗，沈闻州和郑大爷用完早食就出去了，楚致在家招待着前来讨茶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来，让小院热闹的氛围经久不息。
临近正午，沈闻州回来不足片刻，就听见一声“致哥哥，沈大哥，给你拜年了！”，是林哥儿牵着弟弟元宝朝两人走来。
楚致拿出放在袖套的两个红封，为讨个吉利，每个里面放了六文钱，以求两人平安顺遂。
元宝一见顿时两眼放光，放下原本学着郑林鞠躬抱拳的姿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奶声奶气得说到:“哥哥，元宝给你拜年了”，憨态可掬，惹人发笑。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晓得这个红色纸包的东西可以买糖吃。
两人被吓了一跳，连忙抱起元宝，拍了拍孩子膝盖上的灰尘，引得后方而来的郑婶子哈哈大笑。
婶子家的大儿子也归家了，一年四季在外跑货，风餐露宿，也只有过年的闲暇陪陪家人，只见郑则拿着一只鸡和一壶酒，对着沈闻州和楚致说到:“多谢沈哥和楚夫郎对我爹娘和弟弟们的照料，一点节礼，不成敬意。”
郑大爷也是在旁边帮腔道:“小沈啊，快拿下，不然老头子都不敢来麻烦你们啦。”楚致只能接过物品，让几人进屋坐坐喝会茶。
给他们五人添置了些茶水，一同围着炉子取暖，听着楚致犹如溪水潺潺的嗓音，沈闻州竟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中，脑海中时不时回忆起——
那年他十二岁，匈奴的铁骑踏破榕城，爹娘、姐姐接连传来噩耗，颠沛流离中，高烧不退，半梦半醒中，也有人在耳边不停地低语着。
林哥儿扯了扯楚致背后的衣服，在他耳边嘀咕:“致哥哥，初七可以陪我逛庙会嘛。”好像是不一同陪着逛就要哭出来，满眼带着期待。
“好，到时你知会我。”楚致拍了拍林哥儿的头顶，便起身做饭去了，今日郑家都在这里，需多准备些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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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陪着林哥儿去镇上，沈闻州就没有一同前往，两人坐上村口的牛车，不消一会儿，就到了雁山镇。
三天月半三天年，未出十五便还是新年，两旁商铺的红联、门梁的红灯笼以及时不时的欢笑声显得十分喜庆，年味儿正浓。
林哥儿欣喜地拉着楚致往热闹的地方跑去，站在酒楼上的沈穆柏看到得便是这个场景。
原来是在打火花，喝得一声——，铁水被击打挥向空中，霎时铁花飞溅，流星如瀑，一片绚烂后落入湖中，听取哇声一片。
忽然，前方有人大声喊到:“救人呐，有人落水了！”只见一个小孩儿在水里上下扑通，大声哭喊着，湖边站着全是些老孺，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下湖。
眼见着小孩的挣扎声越来越小，一人踏空而来，拎着孩童的衣领提出水面，双手托在怀中，将孩子放在空地，来人正是沈穆柏。
见此情景，郑林暗自惊叹道:“没想到除夕那夜站在沈大哥家许久的怪人这般武艺高强。”浑然不觉身旁的楚致瞳孔微缩，疑惑地看着沈穆柏离去。
氛围继续回归热闹，楚致放下手中的木棍，同林哥儿往后退去。
郑林生性活泼，拉着沈致四处晃悠，一会儿便将刚才的事抛至脑后，用着刚得的六文钱买了条水蓝色的发带，随后两人搭着返程的牛车回下塘村。
沈闻州也回来了，带回来五头小猪，一路的颠簸下，它们有些受惊，聚在一起哼哼地叫，用鼻子相互拱着。
见此，楚致欣喜地绕着小猪转了一圈，肤色白中透着，未长齐的皮毛软软地贴在上面，应当养到来年这个时候便可以出栏了。
“果然离了论文来看还挺可爱的嘛，所以说不写论文干什么都好！”楚致调侃了一下，已经幻想到以后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生活。
楚致上手看了看，五只全是公猪，刚出生不久还没骟，虽然下塘村里有专门的劁猪匠，但天色已晚，再去请人来也麻烦，想了一会儿，对着弄猪食的沈闻州喊到:“沈闻州，有没有那种圆刀啊？拿一把过来，再带壶酒！”
掂了掂手中的刀，在砺石上磨了磨，还算趁手，手起刀落，小猪嗷一嗓子就安静下来，再往伤口上撒点酒便处理好了，不知为何，沈闻州觉得衣服有些漏风。
沈闻州接过楚致手中的刀，笑道:“吱吱好刀法！看得我好生害怕。”
楚致拍了拍手，瞟了他一眼，感叹一句“比不上你，熟能生巧罢了～”径直走向屋内。
今晚吃得是冬笋炖鸡，郑则送来的鸡养了几天，一直没下蛋，索性宰了大冬天的暖暖身子，先将切成块状的鸡过油去腥味，加入五香、蒜瓣和姜片大火慢炖至水开去，放入切好的冬笋后小火慢炖，笋和鸡的鲜香味融为一体，飘在空中，顿时让人食欲大增。
让沈闻州端一碗送去郑家，吃着都说好手艺，拿在镇上卖肯定惹人争抢。
这话说到楚致心坎上了，他也有过阵子去镇上摆摊的想法，年底仅凭着沈闻州卖猪肉有大概有三十多两的余钱，过几天还要建猪圈再多养几头猪，家里住的地方也要休整一下，哪里都要花钱，通过卖吃食赚些启动资金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烤着火，剩下的鸡汤不一会儿就见底了，下午两人一个逛街，一个买猪，都花了气力，吃得都格外舒服。
应当是近来吃的油水多，眼见着楚致的脸上长了些肉，气色也比刚见的时候好了许多，沈闻州看着也满足，对着楚致傻傻的笑道:“吱吱你坐着歇会儿，我来洗碗。”
入夜，两人躺在床上，楚致想起了刚才的打算，翻了身朝着身旁人商量道:“马上就开春了，我想去镇上摆摊卖一些吃食，你觉得可行吗？”
“好，想做什么只管做，不过还是等天暖和一些再去。”沈闻州思索了会，继续道:“天暖和些，镇上的人也多些，到时候把摊位摆在一起。
和吱吱一起，干活不累。”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元日（宋，王安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