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刘长生的脸上,暖洋洋的,却也刺得他睁不开眼。宿醉后的脑袋还有些发胀,他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窗外已是日上三竿,阳光热烈,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长生醒了?快来吃点东西吧。”王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关切。
刘长生应了一声,简单洗漱后出了门。王婶已经将早饭摆在了屋子里的饭桌上,热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小米粥,还有几碟爽口的小菜。
“昨晚你和老王都喝多了,他这会儿还在床上哼哼呢。”王婶一边给刘长生盛粥,一边笑着说。
刘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儿高兴,多喝了几杯。”
“年轻人,能喝是好事儿!”王婶倒是很开明,“来,尝尝婶子做的包子,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刘长生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嗯!好吃!皮薄馅大,真香!”
“好吃就多吃点儿。”王婶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饱了才长的壮实。”
刘长生想起自已还要去县城找虎子,便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包子都塞进了嘴里,又灌了一大碗小米粥,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
“婶子,我得走了,还得去县城一趟。”
“这么着急?”王婶有些不舍,“吃了饭再歇会儿,让你王叔套车送你。”
“不用了不用,我骑驴就行。”刘长生连连摆手,“王叔还醉着呢,就别折腾他了。”
正说着,王延昌也从屋里出来了,脑袋上顶着个湿毛巾,显然还没完全醒酒。
“长生要走啊?不多住两天了?”
“不了王叔,我还有事儿呢。”刘长生笑着说,“等下次有空再来叨扰。”
“那行,路上慢点儿。”王延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递给刘长生,“这是之前说好的供奉,你拿着。”
刘长生一愣,随即推辞道:“王叔,咱都是自家人,我可不能要。”
“拿着拿着,这是你应得的。”王延昌不由分说地把红封塞到了刘长生手里,“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这点儿钱算什么。”
“就是,长生你就别客气了。”王婶也在一旁帮腔,“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我。”
刘长生见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红封,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红封里装的不仅仅是钱,更是王延昌夫妇的一片心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长生将红封揣进怀里,“王叔,婶子,等我回去就让干娘找媒婆上门提亲,咱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好!好!好!”王延昌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刘长生牵过老驴,冲着王延昌夫妇挥了挥手:“王叔,婶子,我走了!”
“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
出了门,刘长生忍不住从怀里掏出红封,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四块大洋!
“嚯!这王东家出手真大方!”刘长生心里美滋滋的,这四块大洋,够他花好一阵子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大洋收好,伴着老驴,哼着小曲,朝着县城走去。
刘长生来到县城,先在热闹的市场上逛了一圈。他寻思着家里平日里不好买的东西,便挑挑拣拣地买了一些,什么时新的胭脂水粉,还有几匹颜色鲜亮的布料,想着带回去给干娘,也算是自已的一点心意。
等他走到荣昌木器行时,正瞧见虎子和巧月刚送走一波客人。两人站在门口,一个忙着收拾东西,一个笑盈盈地跟客人道别,那默契劲儿,虽说不上是郎才女貌,但确实挺登对儿的,活脱脱一对小两口过日子的模样。
虎子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刘长生,赶忙招呼着:“长生!你咋来了!”巧月也跟着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三人进了店里,打趣道:“咋样,我这趟差事办得还算漂亮吧?昨天跟王叔他们都谈妥了,王叔王婶同意你们的亲事了。说说,准备怎么感谢我这个大媒人啊?”
虎子挠挠头,嘿嘿一笑:“那还不好办?巧月,你那些小姐妹里有没有合适的,给咱长生哥也介绍介绍,我们也当一回媒人!”
巧月一听,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嗔怪地瞪了虎子一眼,低着头小声说:“虎子哥你又瞎说……”
刘长生看着巧月害羞的样子,哈哈大笑:“行啊虎子,这还没过门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过这主意不错,那就先谢过弟妹了!”
“长生哥!”巧月被他这一声“弟妹”叫得更是羞涩,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她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后厨跑,“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去!”
刘长生看着巧月的背影,笑着对虎子说:“你小子,有福气啊!”
虎子嘿嘿傻笑,心里美滋滋的。
刘长生话锋一转:“不过今天就算了,我得赶着回去呢。你们的好酒好菜,我早晚得喝上!时候也不早了,再不走就得摸黑赶路了。”
虎子一听,说:“那我送送你。”
刘长生知道他肯定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也没推辞,两人便告别了巧月,一起出了门。
出了荣昌木器行,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虎子几次欲言又止,刘长生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憋着话呢。
“想问啥就问吧,跟我还藏着掖着?”刘长生笑着拍了拍虎子的肩膀。
虎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长生,你这趟去王家,那宅子……真有啥说道?”
两人走到桥边,寻了个路边凉亭坐下歇脚。刘长生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这才开口:“这事儿啊,说来话长。那王宅的风水,确实有点儿问题,之前请的风水先生倒也不全是坑蒙拐骗,有几分真本事,不过也只是看出了点皮毛。好在现在都处理妥当了,你和巧月的事儿也算板上钉钉了。”
刘长生把如何处理王宅风水问题的经过,简略地给虎子讲了讲。
虎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眉头微皱,眼神里满是疑惑:“长生,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真有这么邪乎?我咋觉得跟听天书似的。”
刘长生见虎子这副模样,心想毕竟是自家兄弟,以后他要在县城常住,跟自已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有些事情确实得好好说说,免得他以后吃亏,但说之前还得好好交代一下。刘长生想完,语气严肃的道:“这些东西,你听听就得了,回去谁也别说,包括巧月。你老丈人那边,我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捋顺,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问题可就更大了。”
虎子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犹豫了:“那……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吧,我这人嘴笨,万一说漏了嘴……”
刘长生撇了撇嘴,斜睨了虎子一眼:“咋的,怕我坑你啊?”
“哪能啊!”虎子连忙摆手,“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
“你小子,跟我还客气啥?”刘长生笑道,“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以后在县城吃亏!你想啊,你以后就在这县城扎根了,三教九流的人都能碰上,万一遇到个不怀好意的,给你下个绊子,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虎子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自已以后在县城做生意,接触的人多了,难免会遇到一些心术不正的,要是真着了别人的道,那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那……那还是说说吧,我听听,长长见识。”虎子挠了挠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刘长生见虎子终于开了窍,心里也松了口气,这傻小子,总算明白了自已的良苦用心。他清了清嗓子,准备给虎子好好上一课。
刘长生想了想,该从哪儿说起呢?他清了清嗓子,道:“这里边的事,其实得分两个方面来看。一个是鬼神之道,一个是风水之道。咱先说这鬼神,对咱老百姓来说,这玩意到底有没有,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是你信不信。”
“你要是打心底里不信,那就好办了,这世上就干干净净的啥也没有,这叫心里没鬼,世上无妖。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你得把自已看明白了,还得把事情看明白了,遇到问题能找到根儿,得心性坚韧的人才能办到。”
“如果你相信鬼神之道,那这东西就能顺着你的想法对你产生影响。比如说,你诚心拜了神佛,觉得自已得了庇佑,做事就相对顺遂些;要是遭了灾,找不到原因,就很容易往鬼神之道上想,这就是个疙瘩。而我们这些人,就是解这个疙瘩的。”
虎子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插嘴:“那长生,你信不信?”
刘长生话头被打断,眉头一皱,斜了虎子一眼,没回答。倒是旁边站着的驴,不耐烦地甩了他一个白眼,像是在说:“你说呢?!”
虎子一看这情形,讪讪地闭了嘴:“你继续说,继续说。”
刘长生这才继续说道:“反正这鬼神之事玄乎得很,能不沾染就不要沾染,但也不要怕。老话讲:‘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的实际意思是说,天道对人有所偏护,只要你为人正直,不愧对天地,鬼神就近不了你的身,影响不了你。心里没有缝隙,也就不必在乎它存在不存在。”
虎子听了,挠挠头,似乎明白了一些:“就是说,类似‘心底无私天地宽’的说法?”
“对,就是这个理儿!”刘长生点点头,“所以说,这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关键在于你自已的想法。”
“那这风水呢?”虎子又问。
刘长生继续说道:“这风水嘛,相对来说就没那么玄乎了。这是老祖宗总结下来的扶正祛灾之法。所谓扶正,就是通过对环境的布置,让你看着顺心,住着顺意。就拿你店里货品摆放来说,要是一团糟,客人看着就心烦,生意就没法往下谈了;如果摆放合适了,客人进门看着顺眼,待得下去,更利于客人挑选,店里的人态度再好点,只要东西合适,这生意不就不难成了吗?甚至摆放合适了,本来没想买的也顺道买了。这其实就是一种基本的风水。”
虎子恍然大悟:“怪不得街头那家木器店,手艺不比我们差,生意却比不过我们,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多门道!”他以前还纳闷呢,那家木器店老板跟他师父一样,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手艺,怎么就干不过自家呢?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门道多着呢。”刘长生笑了笑,“再说祛灾,就是去除造成不好事情的隐患。就说你老丈人那宅子,最基本的来说,大门靠着大路没遮没拦的,进进出出的本就容易出事。在门口做些布置,再栽种些树木遮蔽一下,让那地方显眼一些,至少能给路人提个醒,将隐患降低。当然事情也并不是这么简单,里边还有阴阳五行方面的牵涉,那个就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反正在你老丈人家那些布置都是有根由的,你老丈人那些供奉没白出。”
“原来是这样啊。”虎子感慨道,“我就说这事还得自已人来,供奉该收就得收,要不是你来,他还不知道得砸进去多少呢。起码找你来能真的解决问题。”他心里对刘长生更加佩服了,这兄弟,真是没得说!
说完那些神道之事,刘长生又把昨天酒桌上和王延昌谈好的,关于虎子和王巧月的亲事,原原本本地跟虎子复述了一遍。虎子听完,眉头还是拧巴着,他挠了挠头,闷声闷气地说:“咋还得给王家一个儿子啊?”
刘长生一听就来气,抬手就给了虎子一个爆栗:“你小子傻啊!人家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家业,凭啥白白给你?就一个儿子随母姓的事儿,又不是不认你这个爹!再说了,你李家又没啥皇位等着传下去,儿子姓啥有啥关系?等你老了,还不是都得给你养老送终?你要是真想给李家传香火,多生几个儿子不就得了!”
虎子被刘长生这一通数落,也觉得自已有点儿钻牛角尖了,他嘿嘿一笑:“也是哈。”
“反正海口我已经给你夸下去了,你和巧月成了亲,可不能亏待了人家,要不然我真揍你!”刘长生瞪着眼睛,威胁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兄弟是那样的人吗?”虎子一脸委屈。
刘长生哼了一声:“我回去后先跟干娘通通气,你这几天也抽空回去一趟,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赶紧请个媒人,把这亲事彻底定下来!”
“过几天十月一,不是寒衣节吗?我得回去给我爹上个坟,到时候咱们再聚一聚。”虎子说。
“行,到时候来找我。今天就先这样吧,再耽搁下去,我就真得摸黑赶路了。你也别送了,回去看店吧。”刘长生说着,拍了拍虎子的肩膀。
“那行,等我回家,咱们再好好喝一盅!”虎子咧嘴一笑。
两兄弟就此分别,刘长生牵着驴,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出了城,刘长生就想骑驴,可这老驴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死活不让他骑了。
“我说驴大爷,您老行行好,让我骑一会儿呗?我这走了大半天了,腿都快断了!”刘长生觍着脸,凑到驴跟前好声好气地商量。
老驴把头一扭,拿屁股对着他,拿那双死鱼眼斜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腿断了关我屁事?”
刘长生一看软的不行,干脆换了一副嘴脸,威胁道:“嘿,你个懒驴,别给脸不要脸啊!信不信我晚上把你炖了吃肉?”
老驴不为所动,甚至还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刘长生那个气啊,这驴真是油盐不进!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驴大爷,您看这天都快黑了,咱们要是再不快点,晚上可就得摸黑赶路了。这荒郊野外的,万一遇到个狼虫虎豹啥的,您老可就危险了!”刘长生开始吓唬老驴。
老驴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说我要是出了啥事,以后谁还给您买好吃的豆饼?谁还给您梳毛挠痒痒?”刘长生继续加码。
老驴还是不为所动,只是拿那双死鱼眼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刘长生一看这招也不管用,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了无赖:“哎呦,我走不动了!驴大爷,您要是不让我骑,我就不走了!咱们就在这儿过夜,让狼吃了算了!”
老驴终于动了,它慢慢悠悠地走到刘长生跟前,低头闻了闻他,然后……
“噗!”
一个响亮的屁,正对着刘长生的脸。
“咳咳咳……”刘长生被熏得直咳嗽,“你个老东西,你这是要谋杀主人啊!”
老驴得意地摇了摇尾巴,迈着四方步,继续往前走。
刘长生无奈,只能爬起来,继续跟着老驴走。
一人一驴,就这样走走停停,斗智斗勇。
最终,也不知是老驴被刘长生磨烦了,还是它也确实不想赶夜路,终于还是让刘长生得逞,骑上了驴背。
一人一驴紧赶慢赶,踏着落日的余晖进了家门。
刘长生把老驴安顿到驴棚里,给它添了些草料,拍了拍它的脑袋:“今天算你识相,明天给你加餐!”
老驴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
刚从驴棚出来,刘长生家大门便被猛地推开,只见邻居刘国生着急忙慌地进来,见到刘长生就道:“长生你可回来了,快去我家看看,铁牛出事了!”
刘长生一愣:“铁牛?他咋了?”
“说不清,你快去看看吧!”刘国生拉着刘长生就往外走。
刘长生心里咯噔一下,铁牛这孩子,平时虽然皮了点,但身体一直挺壮实的,能出啥事?
他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刘国生急匆匆地往他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