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冻土之下(1990年冬)
松花江支流封冻的第三十七天,寒冷的空气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屠宰场的排水沟里,血浆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中迅速凝结,形成了一道道琥珀色的冰棱,宛如时间的凝固。
王瘸子蹬着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艰难地绕过化肥厂残破的围墙。车灯的光线扫过雪地,突然,他瞥见了雪地里半截艳红的呢子大衣,那颜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就像一截被截断在冰层里的火苗,突兀而诡异。
王瘸子的心跳猛地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听见铁门铰链发出的尖叫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一股白色的蒸汽从锅炉房破裂的管道中喷涌而出,如同一股幽灵般的白色浓雾,在月光的照耀下,织成了一张惨白的裹尸布。
三十米外,贾文强正站在屠宰车间里,手中紧握着那把锋利的杀猪刀。他的动作熟练而机械,将杀猪刀狠狠地插进冻硬的猪后臀,刀刃与脊椎骨碰撞,溅出点点火星。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敲响死亡的丧钟,震得墙头那张早己褪色的“工人阶级有力量”的标语簌簌发抖。
这个动作,贾文强己经重复了整整十二年。然而,就在今天,当屠宰车间主任宣布改制下岗名单时,他手中的刀尖却第一次偏离了原本的位置,距离猪的心脏足足有三厘米之远。
在地窖的最深处,一片漆黑和寒冷笼罩着徐丽娟。她的指尖己经被冻裂,鲜血从伤口中渗出,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那冻得僵硬的手指拼命地抠着砖缝。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沉重的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正在被拖着移动。这声音震动了地窖的墙壁,灰尘纷纷落下,迷住了徐丽娟的眼睛。她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清晰起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通风口飘进了一片梅花形状的雪花。那片雪花轻盈地飞舞着,最终落在了盛满酸菜的陶缸沿上。陶缸里腌着去年秋天的白菜,而在那白菜下面,还藏着三个来自南方的男人。
与此同时,在三百公里外的省公安厅档案室里,李国雄正对着一份1990年的失踪人口登记表咳嗽不止。他的咳嗽越来越剧烈,最后竟然咳出了一口鲜血,溅落在登记表上,晕开成一朵诡异的黑牡丹。
李国雄急忙用手抹去血渍,但他的动作太过匆忙,以至于钢笔里的墨水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渗进了“张某,女,24岁,红色呢子大衣”的备注栏里,将“呢”字染成了紫褐色。
而在另一边,第一片雪花悄然落在了林小曼的痕检工具箱上。她正专注地检查着一件证物,完全没有注意到雪花的降临。然而,就在这时,讷河殡仪馆的老式冰柜突然停电了。
守夜人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一边往柴油发电机里灌热水,一边抱怨着这倒霉的天气。他没有留意到,融冰正从第七个抽屉的缝隙中缓缓渗出,仿佛一条蜿蜒的蛇,在松嫩平原黑土地上勾勒出等高线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