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年春天,车间外头的石榴树真开花了。巴掌大的红花挂在枝头,李哥每天上班前都要拎着喷壶去浇两圈,陈姐笑他比伺候亲闺女还上心。有回晓燕首播时把镜头对准花树,弹幕里突然有人问:"这花能结果不?"李哥正巧路过,冲着镜头喊:"结!等结果了给你们寄石榴,个个保甜!"逗得满屏都是"李叔威武"的评论。
小夏的机械臂装置在工业展上出尽了风头。开展那天,她穿着新换的浅蓝工服,站在会"开花"的机械臂旁边,给参观的人讲怎么用废零件拼出花样。有个戴眼镜的大叔听得首点头,说要投资咱们厂搞"工业文创"。小夏眼睛都亮了,晚上回厂就跟我们比划:"以后咱能开个小店,卖机械蝴蝶、齿轮花盆,说不定还能接婚礼布置的活儿,用焊枪喷个爱心啥的!"
林默最近跟晓燕处得越来越近。昨儿我看见他俩蹲在废料堆里挑零件,晓燕举着个生锈的轴承问:"这个能改成项链不?"阿豪接过轴承,用砂布细细打磨,阳光照在他手背上,映出层薄薄的汗。"行,"他闷声说,"等磨光滑了,给你镶颗玻璃珠,当星星。"晓燕听了,耳朵尖儿刷地红了,低头拨弄着头发上的蓝发卡——那是阿豪用废铁丝编的。
厂里最近来了批实习生,都是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小夏自告奋勇当老师,带着他们在车间里转,拿马克笔在操作台上画电路图。有个扎马尾的姑娘问:"姐,你咋想起来改机械臂的?"小夏笑了,从兜里掏出枚螺丝帽,上面还留着去年刻的"晴"字:"因为觉得它们不该只知道转圈圈啊,也该有点别的本事,就像咱们似的。"
那天半夜,我跟小夏又去爬冷却塔。石榴树的影子在月光底下晃啊晃,小夏突然指着远处喊:"你看!"只见车间屋顶不知啥时候装了排小灯,星星点点的,真跟银河似的。"这是我跟阿豪鼓捣的,"她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按一下就变颜色。"说着按下按钮,屋顶的灯先是变成蓝色,又慢慢换成粉色,最后定格成暖黄色,把整个厂区照得跟撒了把蜂蜜似的。
"下个月李哥跟陈姐的复婚宴,就在这儿办吧。"小夏挨着我坐下,膝盖上沾着块没洗掉的蓝色油墨。我摸出兜里的螺丝帽,跟她的碰了碰,俩金属块儿发出轻轻的响。远处传来陈姐的笑声,大概是李哥又说了啥傻话。风里飘着石榴花的香,混着车间里常有的机油味,闻着竟有点甜。
"你说以后咱厂子会变成啥样?"小夏仰着头,睫毛在月光下扑棱扑棱的。我看着屋顶的灯,又看看远处正在改建的创意市集,突然觉得啥都有可能。"会变成咱画的那样吧,"我说,"有花,有星星,还有好多人来看咱们做的玩意儿。"
她听了,拿起马克笔在我掌心画了朵石榴花。笔尖痒痒的,我攥紧手,把花香和星光都攥在了里头。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二下,新的一天要来了,可我们谁都没动,就这么坐着,看屋顶的灯一闪一闪,像极了当年她在我掌心画过的、永不熄灭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