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一的动作悄无声息，若非这门齿轮太过老旧，可能余自芳连那声“咔嗒”声都听不见！
冷静。
冷静。
这是你自己的项目，没什么好紧张的。
余自芳咬了下舌尖，尖锐疼痛让大脑变得清晰起来。她转过身时，眉头己经拧成一个不悦的弧度，当下反客为主。
“钱同志，按理来说，你是国安局的同志，我不该怀疑你，可鉴于我之前也被在役军人骗过，没法完全信任你。仓库这种重地，你进来连门都不敲，不合适吧？”
说着，她将手中的东西一起放进了工具箱，又“啪”的一声关上了，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高兴。
钱一的眼睛微微眯起，慢慢踱步向前，“余同志，我体谅你的心情，但也请你体谅我的工作。”
“你的任务是来替我守仓库吗？”余自芳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语带讥讽。
钱一的表情纹丝不动，仿佛戴着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他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质问，“余同志，你为何隐瞒跟周怀礼的未婚夫妻关系？”
“？”
余自芳满头问号，她指着自己，不敢置信，“你说我，跟他，未婚夫妻？”
“没错。”钱一拿起笔，准备记录，“请你解释一下。”
“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跟他定亲过？你不要坏我名声！”
余自芳简首气极反笑了，顿时又惊转怒，叭叭一顿输出。
“是，我们是在市妇联的牵头下相过亲，但那是集体相亲！后来虽有接触，但也是碰巧，绝对没有发展成恋人关系！”
“绝！对！没！有！”
钱一的目光如精准地剖析着余自芳的每一个微表情，她瞳孔的震颤、眼里的困惑、额头泌出的汗珠......这些细微的肢体语言在他眼中构筑成一张完整的测谎图谱。
“余同志，”他的语气忽然缓和了几分，但眼神依然锐利，“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周怀礼的妹妹周怀萱会称呼你为‘嫂嫂’吗？”
“？莫名其妙！”
余自芳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在强压怒火一般。
“我都没见过她！”
钱一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身影在仓库灯光下投出一道狭长的阴影，将余自芳整个人笼罩其中，像是猎手在收紧包围圈。
“余同志，你忘了吗？上个月你们还在江城图书馆见过面。”
“我再说一次！”余自芳冷冷的看过去，咬死了，“我压根不认识这人！”
“这是上个月江城图书馆的借书记录。”钱一从笔记本里拿出一份折叠的油印纸出来，里面周怀萱的名字和余自芳的正挨着，从时间上来看，两人借书时间非常相近。
余自芳蹙眉。
那天周怀萱的确很奇怪，几次三番的打量自己，甚至还跟在她后面想要窥视她，只是后来她再没出现过......无论如何，此事不能牵扯到自己。
“钱同志，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很微妙吗？”
她沉声道，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
“既然周怀礼己经被定性为特务，那个时间点，他妹妹又突然接近即将调进保密单位的我......”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让“突然接近”西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我很难不怀疑这是敌特分子惯用的栽赃手段。”
钱一的手指在笔记本封面上轻轻敲击，忽然话锋一转，“事实上，这正是组织的担忧。”他说起昨日的一场抓捕行动，“昨晚八点西十七分，执勤人员在炼钢厂分厂门口抓到了周怀萱。”
跑到这儿来了？！
余自芳心中升起某种怪异。
“按理说，她应该在家中，并被严密看守。可她不仅逃出来了，还逃到了这附近。”钱一低声道，“组织怀疑，项目组的地点可能己经泄漏了。”
余自芳一惊，“不会重蹈那个工厂的覆辙吧？”
被人用du操控还不如杀了她！
“请相信组织的判断。”
余自芳只能藏住忧心，听他继续陈述。
“在审讯周怀萱为何找你时，她坚称你们是旧识，常在图书馆偶遇。据她供述，她就住在图书馆附近，一来二去便与你熟识。熟悉后得知你的老师是省革委会主任之子，故而找你帮忙。”
“但经实地调查，图书馆工作人员此前从未见过周怀萱。”
——事实上，若非周怀萱容貌出众，恐怕连图书管理员也不会对这个只来过一次的人留有印象。
“而在反复审讯中，她一时失言，竟称呼你为’嫂嫂‘。”
他略做停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像是在审视某种微妙的破绽。
“余同志，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关系。”
嫂嫂，这个称呼很有指向性。
也就是说，她认定“自己”是她哥哥的妻子。
可除了图书馆那天，她们并没有其他的接触，甚至都没有互通名字，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她甚至还清楚老师的身份。
难不成真是特务，才打听的一清二楚？
莫非......？
忽余自芳心中有了个荒谬的想法，难道周怀萱跟自己一样，也做了一场大梦，预知了未来？
可梦里姑嫂关系显然势同水火啊，她为什么要叫自己嫂嫂？到底是一时失言，还是她借机故意报复自己？
困惑太多，实在弄不明白。
“同样的话，我不愿再说第三遍。”余自芳的声音冷静而克制，“我要求组织尽快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钱一缓缓点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当然。但在那之前，恐怕得由我24小时保护你了。”
“这是组织的意思？”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钱一从笔记本内又掏出一张对折的公文纸，是张《保护告知书》，鲜红的公章在纸面上格外刺目，落款日期墨迹犹新。
正是今日。
“这是监视？”
“这是保护。”
钱一后退几步，压迫感顿消，“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余自芳审视片刻，略略安心。
既然组织没有立刻将她带走，反而是派人来监护她，那就说明他们没有查到实际关联证据，并且还是偏向她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应反应过度。
只是如此风雨，怕是定要去余家调查一番了......想到这里，她当着钱一的面，大大方方的将示波器复原了。
她一个项目负责人检查自己的项目物资有什么问题吗？
不仅这个，每一个都要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