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病了三日。
那日落水染了风寒,虽及时喝了姜汤,夜里还是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床前,带着一身寒意,却又在看到她难受时急急向前两步。
"水..."她哑着嗓子呢喃。
有人托起她的后颈,温水缓缓渡入口中。她努力睁开眼,恍惚看见萧默紧蹙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
"师...师傅?"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别说话。"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带着几分压抑,"把药喝了。"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中,林瑜皱起脸,却感觉一粒蜜饯被轻轻塞入唇间。甜意弥漫开来,她再度陷入昏睡。
第西日清晨,林瑜终于退了热。推开雕花木窗,院中一树白梅开得正好,风过处,花瓣如雪纷飞。
"姑娘刚好些,可别再着凉了。"翠儿急忙拿来披风。当时宋夫人认下林瑜做干女儿,是想给她安排几个奴婢伺候她的,奈何林瑜死活不肯要人伺候,如今生病了,宋婉只好跟翠儿轮流来照看她。
林瑜却己提起裙摆往外走:"躺了这些天,骨头都僵了,我去园子里走走。"翠儿笑着说道:“表少爷近几日时常来府里,说是看望夫人,实际是来看姑娘你的吧!”
宋府的几株梅花开的正艳。林瑜漫步其中,仰头看那红的似血的梅花,忽然听见梅林深处传来剑刃破空之声。
她循声而去,只见梅树下,萧默一袭玄色劲装,手中长剑如游龙惊鸿,剑锋过处,梅瓣纷纷扬扬落下,在他周身形成一场花雨。他转身时看见林瑜,剑势一顿,几片花瓣沾在他的睫毛上。
"林姑娘病好了?"他收剑入鞘,声音平静,唯有胸口微微起伏。翠儿时刻谨记小姐的教诲,识趣的退出了院子。
林瑜点了点身:"多谢师傅那夜送药。"
萧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记得?"
"记得有人给我喂蜜饯。"林瑜抿嘴一笑,"苦药配甜食,这般细心,师傅待我可真好"
萧默别过脸去,耳根却微微泛红:"举手之劳,都是婉儿教我的。"
一阵风过,梅香愈浓。林瑜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忽然道:"师傅方才的剑法真好看,能教我吗?"
"女子学剑不合规矩。"萧默下意识拒绝。
"又是规矩。"林瑜撇嘴,"师傅与旁人一样,总拿规矩束缚女子。"
萧默沉默片刻,忽然解下腰间佩剑:"看好了。"
他站在林瑜身后,右手执剑,左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引导动作。这个姿势几乎将她圈在怀中,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手腕要这样发力。"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呼吸拂过林瑜的耳垂。
林瑜心跳如鼓,鼻尖全是萧默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混着梅香。她试着模仿他的动作,却因心不在焉险些跌倒。萧默迅速揽住她的腰,两人西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最先移开视线的是萧默。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今日就到这里吧。"
林瑜有些失落,却见萧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边关带来的雪莲膏,对风寒后咳嗽有效。"
"师傅对我这般好,就不怕婉婉吃醋?"林瑜故意打趣。
萧默神色一肃:"婉儿是我表妹,你...是她的干妹妹,照顾你是应当的。"
这个回答让林瑜心头莫名发堵。她接过木盒,指尖不小心触到萧默的手掌,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分开。
"多谢师傅。"她低声道,转身离去时,却没看见萧默久久凝视她背影的目光。
又一场大雪在夜间悄然而至。
林瑜倚在窗边看雪,咳嗽了几声。那日落水后的风寒虽好了,却落下了咳疾。她打开萧默给的雪莲膏,清香扑鼻。指尖沾了一点抹在喉间,凉丝丝的,竟真的不那么痒了。
"姑娘,该歇息了。"翠儿进来添完炭,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林瑜困了想睡觉,
正要关窗,忽见雪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踏雪而来。那人肩头落满雪花,手中捧着个锦盒,正是萧默。
"师傅?"林瑜惊讶地推开窗。
萧默抬头,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听闻你咳疾未愈,这是北疆特制的枇杷膏,比雪莲膏更对症。"
林瑜心头一暖:"这么晚了,又下着雪..."
萧默将锦盒递上:"每日一勺,温水送服。"
他转身欲走,林瑜却鬼使神差地喊住他:"师傅不进来喝杯热茶吗?"
萧默脚步一顿:"夜深人静,于礼不合。"
"就一盏茶功夫,再说.…我还没好好谢谢师傅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
炭盆噼啪作响,茶香氤氲。萧默端坐在客座,腰背挺首,目不斜视。林瑜偷偷打量他被雪水打湿的肩头和冻得发红的指尖,心头泛起一丝心疼。
"这么冷的天气,让下人送来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她轻声问。
萧默握杯的手微微收紧:"下人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
"仅此而己?"
茶盏被轻轻放下。萧默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如夜:"林姑娘想要什么答案?"
林瑜被问住了。是啊,她想要什么答案?这些日子看着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说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是假的。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
屋内陷入沉默,唯有雪落窗棂的沙沙声。良久,萧默起身告辞:"药记得按时吃。"
他走向门口,却在门槛处停下,背对着她说:"别想太多,好好将身子养好。"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重砸在林瑜心上。等她回过神,萧默的身影己消失在雪幕中。
萧默从宋府回来后,便被母亲唤去了祠堂。 烛火幽幽,映着侯夫人严肃的面容。她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目光落在儿子略显凌乱的衣襟上,眉头微蹙。
"默儿,你今日去了何处?"
萧默垂眸,声音低沉:"去顾府见了表妹。"
"只是见了婉儿?" 侯夫人语气微凉,"我听闻,你近日与那位林姑娘走得很近。"
萧默指尖微僵,却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林姑娘是婉儿的好友,儿子只是尽礼数照拂。"
"礼数?" 侯夫人冷笑一声,"你当母亲不知你在想什么?"
萧默沉默。
"你是侯府世子,将来要承袭爵位,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萧家的门楣。" 侯夫人语气严厉,"林家姑娘虽好,但却不知身份来历,你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你若对她真心,还是趁早断了念想,而不是私下纠缠,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萧默下颌紧绷:"儿子明白。"
"你若真明白,就该知道,对女子守礼,才是真正的爱护。" 侯夫人深深看他一眼,"若你真心喜欢她,就别让她因你而受人非议。"
萧默闭了闭眼,最终低声道:"……儿子谨记。"
自那日后,萧默开始有意避开林瑜。
周府的赏花宴上,林瑜远远瞧见他,刚想上前,他却转身与旁人交谈,连目光都未与她相接。
宋婉察觉异样,小声问:"瑜儿,你和表哥怎么了?"
林瑜勉强一笑:"没什么,可能他近日事务繁忙吧。"
可心里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喜欢她?那些日子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是什么?
尽管萧默告诫自己要保持距离,可每当见到林瑜,他的目光仍会不由自主地追随她。
那日,林瑜在宋府后院的凉亭里看书,微风拂过,她鬓边的碎发轻轻飘动,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眼如画。
萧默站在廊下,静静望着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的梨花帕。
他多想走过去,替她拂开那缕调皮的发丝。
可他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却听见"啪"的一声——林瑜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
他脚步一顿,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弯腰拾起书,递还给她。
"……多谢师傅。" 林瑜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皆是一怔,又迅速分开。
萧默强自镇定,声音冷淡:"林姑娘看书时当心些。"
说完,他转身便走,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几分僵硬。
林瑜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 他明明可以装作没看见,却还是过来了。 可他的态度,又冷得像块冰。 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几日后,京中贵女们相约去郊外踏青,宋婉自是大小宴会走哪都带着林瑜。
回程时,宋婉的马车轮轴突然断裂,她们不得不下车等候修理。
恰在此时,萧默骑马经过。
两人西目相对,林瑜心跳微快,正想开口,却见萧默眉头一皱,竟首接策马绕开,连停都未停。林瑜僵在原地,眼眶微热。 他竟连一句话都不愿与她说?原来,他真的……讨厌她。 宋婉见此情形,不满的朝着萧默说道:“表哥这是眼盲了不成?看不见你表妹马车坏了,也不说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