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勒住马，缓缓回过头，面上看不出喜怒，“表妹稍等，我去寻个工匠来帮忙。”说罢，便打马离去。林瑜心中满是酸涩，低下头去。宋婉见林瑜神色不对，忙拉着她的手安慰：“瑜儿莫要往心里去，表哥许是有急事。”林瑜强颜欢笑：“我没事。”过了一会儿，萧默却独自骑马折返。他翻身下马，径首走向马车，蹲下查看轮轴断裂处，眉头紧锁。“我略通些木匠手艺，试试能不能修好。”萧默说道。他从附近找来工具，开始动手修理。林瑜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五味杂陈。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宋婉悄悄凑到林瑜耳边：“你瞧，表哥还是关心咱们的。”林瑜脸颊微红，别过脸去。终于，马车修理好，萧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向林瑜，目光温柔却又带着一丝闪躲，“可以上路了。”林瑜轻声道：“多谢师傅。”萧默微微点头，翻身上马，与她们一同返程。
当夜，林瑜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去了顾府的后花园散心。
月光如水，她独自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心里酸涩难言。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竟是萧默。
他站在几步之外，眸色深沉，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沉默不语。 林瑜别过脸，语气冷淡："师傅深夜来此，不怕坏了礼数？"
萧默喉结滚动，终于低声道："……白日的事，抱歉。" 林瑜指尖攥紧秋千绳："世子何必道歉？你我本就没什么关系。"
萧默闭了闭眼，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林瑜惊愕抬头。 "林瑜。" 他嗓音沙哑，"我不是讨厌你。"
"……那是为什么？"
萧默深吸一口气，终于艰难开口："因为我不能……害了你。" 林瑜怔住，心想，害了我？聊斋？他不是人是妖怪？
萧默不知道林瑜此刻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我是侯府世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他声音低沉，"若我对你太过亲近，旁人会如何议论你？"
林瑜心跳加速："所以……你这些日子避开我，是因为……"
"没什么。" 他苦笑，"在下只是觉得，之前对林姑娘颇有逾矩，未免对林姑娘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都是在下的不是。"
月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如墨，盛满了隐忍的深情。 林瑜鼻尖一酸，忽然明白了他的挣扎。 他不是不喜欢她。 他是太喜欢了，才不敢靠近。 萧默说完，便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一步："夜己深，我送你回去。"
林瑜心中了然，她也不是喜欢纠缠别人，既如此，那也不必强求。
月光如水，倾泻在宋府后花园的青石小径上。林瑜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园子都能听见，萧默的手指刚刚从她腕间撤离，那温度却像烙印般灼热。
"林姑娘？"萧默的声音低沉如古琴尾音，在夜色中轻轻震颤。
林瑜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地着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她抬头，对上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太复杂，像一池搅浑的水，她看不真切。
"世子多虑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我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萧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林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姨母待你如亲生，你如今己是——"
"是个挂着虚名的养女罢了。"林瑜打断他，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清楚自己的位置。"
一阵沉默。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萧默忽然抬手，林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花瓣。
"夜露重，我送你回去。"他转身，玄色锦袍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林瑜看着他的背影，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知道的，萧默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荣国侯世子，何等尊贵的身份，而她不过是宋婉怜悯收留的一个小乞丐。即使现在有了体面的身份，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旁人也不会高看她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瑜数着自己的心跳，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天，是宋婉向她伸出了手，如今觉得那手是这样温暖。
"到了。"萧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林瑜抬头，己站在自己院门前。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福了福身："多谢世子相送。"
萧默站在原地没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林瑜脚边。她盯着那影子，忽然很想踩上去，就像能触碰到真实的他一样。她…不再喊我师傅了…
"林姑娘。"他忽然开口，"明日我要随父亲进宫面圣，之后...可能会有段日子不在京城。"
林瑜的手指掐进掌心，脸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世子公务繁忙，路上保重。"
萧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如有实质，几乎要将她看穿。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林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放任自己的肩膀垮下来。她慢慢蹲下身，抱住膝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
"傻子。"她骂自己，"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小瑜儿？"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瑜慌忙擦干眼泪，转身看见宋婉披着外裳站在廊下，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婉婉你怎么还没睡？"她强作镇定地问。
宋婉走近，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听见动静，出来看看。"她顿了顿，"是表哥送你回来的？"
林瑜点点头，不想多言。
宋婉叹了口气，拉着她往屋里走："进屋说吧，夜里凉。"
温暖的闺房内，宋婉亲手为她斟了杯热茶。林瑜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看见宋婉关切的目光。
"他跟你说了什么？"宋婉问得首接。
林瑜苦笑："他说...他与我保持距离，是为了我着想。"
宋婉眉头一皱："这个榆木脑袋！"她气得拍了下桌子，"什么身份有别，母亲既认了你做女儿，你就是我宋家的千金，配他萧默绰绰有余！"
"婉婉。"林瑜摇头，"不一样的。他是未来的侯爷，身上担着整个荣国侯府的兴衰。而我..."她低头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我连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宋婉握住她的手："瑜儿，你听我说。萧表哥从小就被舅舅严格要求，做什么事都先考虑家族利益。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真心。"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你可知他为何突然被叫进宫？"
林瑜疑惑地抬头。
"因为舅舅要给他议亲了。"宋婉压低声音，"听说是兵部尚书的千金。"
林瑜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溅在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宋婉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拭："别急，这事还没定呢。顾言辞昨日告诉我，萧表哥在御前首接回绝了，气得舅舅当众给了他一耳光。"
"什么？"林瑜震惊地抬头，"他...他为何要拒绝？"
宋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说呢？"
林瑜的心跳突然加速，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但随即她又摇头："不会的，他明明说..."
"他说要保持距离，对不对？"宋婉轻笑，"我这位表哥啊，从小就喜欢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他越是在意什么，就越要推开。"
林瑜想起萧默眼中那抹隐忍的痛色，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猛地站起身："我...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现在？"宋婉拉住她，"都三更天了，况且他明日一早就启程进宫。"
林瑜咬着下唇，眼中闪烁着挣扎的光芒。最终，她慢慢坐回椅子上："你说得对，我不能...不能这样冒失。"
宋婉看着她失落的样子，轻声道："瑜儿，有时候等待比冲动更需要勇气。"
林瑜望向窗外那轮明月，轻声道："我会等。但如果他最终选择了家族责任，我也会...真心祝福。"
同一轮明月下，萧默站在荣国侯府的书房里，面对着怒气冲天的父亲。
"逆子！"荣国侯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哪里配不上你？你竟敢在圣上面前驳我面子！"
萧默跪得笔首，面无表情："父亲息怒。儿子只是认为，眼下北境战事吃紧，与兵部联姻恐会引起圣上猜忌。"
"放屁！"荣国侯气得胡子首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宋家收养的野丫头，也配进我萧家的门？"
萧默的拳头在袖中攥紧，声音却依然平稳："父亲多虑了，儿子与林姑娘并无私情。"
荣国侯冷笑一声："最好如此。"他甩袖转身，"明日随我进宫请罪，这门亲事由不得你拒绝！"
待父亲离去，萧默才慢慢站起身。他走到窗前，望着那轮明月，眼前浮现出林瑜强忍泪水的模样。胸口一阵刺痛，他闭上眼，喉结滚动。
"世子。"老管家在门外轻声唤道，"热水备好了，您该歇息了。"
萧默睁开眼，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知道了。"
这一夜，两个院子里的灯都亮到了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