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山看着井井有条的场面，想着自己也没什么可帮忙的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对张仲民和村长说：“大爷，仲民，那你们先在这边忙着，我在厂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呢，就先走了啊。”
说完他推车就要走。
村长一听，说道：“等等大山，你这就要走？咋不在这里先吃个饭啊，忙活了一大顿，不吃饭咋行。”
“不用了大爷，他这灶台还没起呢，轧钢厂里有食堂，我回去吃就行，咱们之间不差这一顿饭。”
村长赶紧攥住刘大山的自行车后座铁架子。
“你这孩子咋说风就是雨？咱庄户人家再穷，也没有让出力帮忙的贵人空着肚子走的道理。
灶台没起那算个啥，我们来的时候都带了现成的干粮，还炖的肉呢，你跟着先垫补一口？
咋就非得回那公家食堂？不行不行，茂才家的你快麻溜的把饭拾掇出来。”
刘大山把车梯子支上，说道：“张大爷别忙活了，真不是跟你客气，厂里头下午还有个会，是真得赶回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您看这都几点了？”
他抬起手腕又指了指手表。
村长把他的手表挡住，按了回去。
“我不看。”
一时间，两人在院门口拉扯的声音，引得院里的邻居又冒出头来看热闹。
刘大山说：“我们食堂开饭有钟点，现在紧赶慢赶还能赶上口热乎的。咱爷俩这情分在这儿摆着，往后的日子还长，真不差这一顿饭，等仲民这儿安顿利索了，我准来，到时候您老就算撵我，我都赖着不走。”
“我不听，你吃了再走，真耽误不了你多大功夫。”
刘大山哭笑不得，双手作揖：“大爷，下回，下回我一准儿来吃，您看我车都推出来了……”
“下回是下回，这回是这回。”
“真不吃了大爷。”
村长见他铁了心要走，便说道：“茂才家的，别傻站着，快，把咱带来的那两只老母鸡给仲民他师父装上，让他带家去，”
茂才婶子刚把鸡笼给收拾好，听到以后拎着就走过来了。
刘大山一看这架势，头皮都麻了，身子首往后缩。
“使不得，这大爷我自己家里也养着鸡呢，后院好几只，您看您这……太见外了，不行不行。”
村长哪容他推辞，硬要往刘大山车把上挂。
“咋地？，瞧不起咱农村的东西？嫌这鸡瘦？没你们城里的洋鸡肥？告诉你，这可是正宗的溜达鸡，下蛋勤着呢，比你们那些在鸡窝里养的强多了，拿着。”
“您这话可折煞我了。”
刘大山被拽得一个趔趄，赶紧稳住身形，用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抵住鸡笼子。“
“我哪能瞧不起啊，您看我这当师父的还没给徒弟置办点啥呢，倒先拿上了？这不成，不合适，传出去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看谁敢嚼舌头根子。”
村长手上力气一点没松，还往前又推了一步。
“你是他师父，孝敬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这两只鸡算个啥？我给你说啊。”
村长靠近他小声说道：“我们村里养鸡的多着呢，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真不差这两只，你拿着，回去宰了，炖锅汤，给家里人补补身子，我知道城里供应紧，你快拿着啊，再推我可真恼了。”
这话，九成是假的，村里现在就剩下三只鸡了。
人都吃不上饭，哪来的家家户户都养鸡呢。
只是村长故意这么说给刘大山听的。
“您看您这话说的……”
刘大山架不住这热情攻势，力气上也不是这常年干农活的老头的对手。
“哎……大爷，您这可真是……我……我……行，行，大爷您撒手，撒手，我收下，我收下行了吧？真是谢谢您了。”
“这就对了嘛，”村长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快去吧快去吧，别真耽误了公事，路上骑稳当点，回头定了拜师的日子，我让仲民跟你言语一声。”
“知道了大爷，您老也保重身体。”
刘大山接过那个还扑腾着的鸡笼，笨手笨脚地想挂在车把上，茂才婶子看到后，上前帮他用根麻绳给系牢了。
等刘大山走远了，房门一关，村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转头对张仲民招招手：“仲民，过来。”
“六爷爷？”
等他凑近些，村长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了眼茂田他们都在专心干活，没人注意这边墙角。
才小声说道：“仲民啊，安家落户是好事，认了师父也是好事。但人心隔肚皮，你得时刻提着小心眼儿。”
张仲民点头说：“我记着呢，六爷爷。”
“你记着个屁你记着，真要记着你还能一声不吭就认下个师父？”
“呃……”
村长还是觉得他年纪小，不知事儿。
“你那个师父现在看着是热心肠，是好人。可官面上的人心思都重。他对你好，是真看重你，还是图你啥？眼下说不准，咱得防着点，”
张仲民点点头，这些他都明白。
”别嫌六爷爷絮叨，你那些能弄来东西的门路，一定要烂在肚子里，半点都不能往外吐露，尤其是对你师父，他再亲，也不是咱张家村的血脉，有些事，亲爹娘都不能说，何况师父？“
“我明白六爷爷，除了你，我谁也不说，”
“好孩子。”村长这才满意的摸摸他的头。
“你师父那边逢年过节的，该给他送点啥也别小气，把你弄来的东西都往咱们村的头上推，这是维系情分，也是堵他的嘴，让他觉得你这徒弟没白收，但你记住了，这是情分，不是把柄。”
”六爷爷……“
张仲民明白村长的用意。
这是怕自己年轻气盛，别人稍微对他好点，就对人掏心掏肺。
所以才会经常提醒他，一定要把来路不明的东西，披上一层亲情馈赠的合法外衣。
”仲民呢，咱村里穷，没啥能帮衬你的，就剩那么几条烂命能给你挡挡灾了，真到万不得己的时候，一定保全了自己，天塌下来，有六爷爷和村里这一摊子顶着，你自个儿，必须干干净净，安安稳稳地待在城里，明白没有？”
这话不是第一次听了。
作为舍卒保车的车，他必须把这些都印在脑子里。
“明白了，六爷爷……我这次真的记住了，都记住了。”
“嗯，记住就好。好好干，跟着师父学本事，在城里扎下根，你身后……还有六爷爷呢。”
紧接着，他又换了种语气。
“你手里的钱和票呢？都拿出来，刚搬新家，屋里空得跑耗子，光靠拿点旧家伙什儿哪成？还是得置办点新东西，才像个过日子的样儿。”
张仲民赶紧把钱票都拿了出来。
“六爷爷，我就剩这35块钱了，不过手里的票倒是挺多的。”
“这些也不少了，能置办几样过日子必需的家伙。”
村长接过钱后，开始点将。
“茂河媳妇，茂才家的，还有栓子媳妇，你们仨心细，会买东西，茂田、茂河你俩也跟着去，到时候好帮着拿东西，”
被点到的三位婶子和两位叔伯立刻应声上前。
村长把布包塞到茂田手里，说：“拿着去百货大楼，还有供销社都转转，别狗狗嗦嗦的不敢进去，手里有票没啥可慌的的。”
“爹，买点啥啊？”
“买点精贵的东西，像是煤油灯罩啥的，记住啊，一定要挑好的买，别怕花钱，这是仲民在这里安家立业的根本，别让人小瞧了咱农村来的。”
“知道了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