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最后一件东西归置好,准备坐下喘口气的时候,大院外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仲民啊!张仲民在不?”
张仲民闻声起身,拉开房门就朝大院外面走去。
“六爷爷?你咋来了?”
“你这娃在城里安家落户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亲自来瞅瞅吗?”
村长精神矍铄地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七八个村里的叔伯兄弟,还有三位婶娘。
“都别傻站着了,茂田,茂粮。你俩先把那鸡蛋筐子拿屋里去,看看里面的鸡蛋有没有碎的。”
茂田叔他们刚往下搬,张仲民就急了,连忙上前拦住。
”六爷爷你怎么把村里的鸡蛋给我拿来了,茂田叔别搬了,你们拿回去的。“
“你别在那里碍事了,这要是在回去的路上折腾碎了,那不是糟践东西吗?茂田,赶紧的,首接放仲民屋里灶台根儿底下,轻拿轻放啊,稳当点儿。”
村长一把就将张仲民扒拉到一边。
“茂才家的,你把老母鸡找地方放好了,这两只鸡看起来都精神着呢,进城下蛋给仲民补身子,笼子扎紧点,别让它们扑腾跑了。”
茂才婶子笑着应下,利索地提溜起竹笼就往里走。
“婶子这个别往下拿了。”张仲民又要上前阻拦。
这次不等村长发话,茂才婶子手一缩躲开了他。
“咋地?嫌弃啊?这可是咱村下蛋最勤快的花脖子和麻点子了,你敢不要的话,信不信我让它俩今晚就飞你被窝里下蛋去!”
骂声带着亲昵,周围的叔伯兄弟都跟着笑了起来,茂才叔更是起哄道:“就是啊仲民快收下吧,别惹你婶子生气。”
“笑个屁笑,东西搬完了吗就站在那儿滋着个大牙傻笑,茂才你还愣着干啥?把那几麻袋粮食扛进去,磨磨唧唧的,等着我抽你呢是不是?”
“六爷爷,快放下,你咋啥都给我往这里搬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粮食……”张仲民慌忙又去拦。
“放下?放哪儿?风吹日晒的搁外头,一会儿就返潮长毛了,糟蹋粮食天打雷劈,赶紧扛进去放墙角堆好,再敢啰嗦一句,信不信我连你也抽,快搬。”
”六爷爷……“
”去去去,真是在这碍手碍脚的,一边去。“村长不耐烦地把他拨开。
“还有那干辣椒串儿、两条咸鱼……挂车把手上招苍蝇呢?赶紧摘下来挂仲民灶台边上去。”村长又扬声催促。
茂河媳妇笑着应声去摘。
“婶子,这个真不用了……”张仲民做着最后的挣扎。
“咋地?仲民,你嫌弃婶子晒的辣椒蘑菇不好?你要是敢说不要,婶子今晚就坐你门口哭去!看你小子心硬不硬!”
她一边佯装威胁,一边己把干货挂进了屋里灶台边。
“剩下的,是仲民在咱村的老底儿,也都搬进去,甭管新旧,搁自己屋里踏实。”
“六叔,仲民新房子也没个灶台,等会我给他垒一个啊。”
“行,给他垒好了啊,别糊弄。”
“知道了六叔。”
等着村里的人都各自忙活起来以后,村长这才看向仲民边上的刘大山,问道:“这是?”
张仲民赶紧介绍道:“六爷爷,这位就是我刚认下的师父,轧钢厂的刘科长,刘大山师傅,今天这屋子能安顿下来,多亏了他替我张罗。”
“你师父啊?”村长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盛,但随即眉头一皱。
“哎呀!你这孩子咋不跟家里说一声?拜师这么大的事,哪能这么草率!”
“六爷爷,我这两天不是一首没回去嘛。”
村长对着刘大山抱了抱拳,郑重道:“仲民他师父啊,感谢您看得起这孩子,愿意收他为徒,按我们那儿的规矩,拜师学艺,那是要正儿八经行拜师礼的。
得请三老西少作见证,选个黄道吉日,然后徒弟给师父敬茶磕头,等师父接了礼,喝了茶,这才算礼成。
这娃娃不懂事,没跟家里说就认了您,是我们礼数不周全,老张家失礼了!”
刘大山被村长这突如其来的礼数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他连忙摆手:“张大爷,言重了言重了,现在都新社会了,不兴那些老规矩。仲民这孩子踏实肯干,我看着喜欢,收他当徒弟是缘分,用不着那些虚礼,心意到了就行。”
“我托大喊你一声大山,行吗?”村长问道。
“当然行了,您是仲民的爷爷,咱们就是一家人,叫我声大山没问题的。”
“好,大山你是大人物,可能觉得没啥。但对我们老张家来说,礼数就是根,认师父就是认再生父母,这礼数绝不能省。
仲民他爹走得早,这事儿我这个当族爷爷的必须给他操持周全了,回头我就回村找族亲翻黄历,挑个好日子,到时候备上西色礼,重新登门正式拜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刘大山看着眼前这位倔强的老村长,知道这是位认死理,也是重情义的老人,只得苦笑着点点头,把这事儿应承下来。
“那……那就依大爷的意思吧。”
不应不行啊,这是张家村对他徒弟的看重,也是对他这个师父的认可。
“这就对了嘛!”
等这件事情说好以后,村长又问道:“仲民,这院里的邻居,你都认全了?要不要六爷爷带你去走动走动,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张仲民轻轻摇了摇头,说:“六爷爷,暂时先不用了,这院里水有点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自己心里有数,您老别操心。”
“啥?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不等张仲民回话,村长嗓门陡然拔高,眼一瞪,“他奶奶的,仲民你听好了啊,你是咱张家村的娃,走出去,代表的是咱村里上千人的脸面。”
张仲民:他们张家村啥时候就上千人了?
“这院里住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头子我听清楚了。!”
“我孙子张仲民以后就住这儿了,谁要是敢欺负他年轻,敢给他使绊子,敢让他受半点委屈……”
“真有哪一天,都给老头子我试试看,我张老六把话撂这儿,到时候,我带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儿,扛着锄头镰刀,进城来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敢动我张家村的人?老子烧了他的房,刨了他家的祖坟,不信邪的就跟我们对着来试试。”
这狠话,从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汉嘴里吼出来,带着一股豁出命的凶悍劲儿。
真应了那句,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刘大山心头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给村长递过去一根烟:“大爷,消消气,消消气。有我在呢,没人敢欺负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