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民看着杨瑞华送回来的猪肉。
上面的肥膘几乎是没有了,只剩不到一半的瘦肉。
他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用一种玩味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来回的看着。
阎埠贵被他看的脸上火辣辣的,心也一个劲儿的往下沉。
这时候也意识到好像做的有点过分了,刚才那点贪小便宜的心思,好像把刚捂热乎的关系,又给捅了个窟窿。
他赶紧对着媳妇使劲使眼色,声音都急得变调了,“瑞华!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不是拿错了吗?把留给仲民的那块肉肥的拿回来啊,快,赶紧的,快啊。”
“啊?哦哦哦!对对对!我…我拿错了,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怎么会拿错了呢。”
杨瑞华被阎埠贵一吼,虽然还是心疼的要命,但仍然听他男人的话,转身就想往自家跑。
“不用麻烦了,三大妈。”
张仲民终于开口,语气里少了刚刚的亲近,多了一份疏离。
“东西拿出来再换回去,像什么样子?没这个道理。”
他伸出手把那块可怜的瘦肉提溜了回来。
“还有啊,三大爷三大妈,以后也别再提什么远亲的话头了,我奶奶上次进城来特意点醒我,说我年纪小不懂事给认错了人。
咱们呀,压根就不是什么远房亲戚,之前怪我年轻不懂规矩,以后啊,我就跟院里其他邻居一样,规规矩矩地叫您二位三大爷三大妈,这才合礼数,您说是不是?”
“不是,不是啊仲民,这话怎么说的。”
阎埠贵一听这话,头皮都炸了。
这层远亲的窗户纸,当初是为了让张仲民顺利的进院给他们送粮食,主动糊上的,当时仲民也没反对,所以大家都一首乐得装糊涂。
虽然后来在全院大会上,阎埠贵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层关系给撇了个干净,但是张仲民他不知道这事儿啊。
现在情况又不同了,这小子背后站着个实权科长师傅,自己还是油水足的采购员,划清楚界线那不是要亏死嘛。
“这怎么会认错呢?你奶奶她老人家肯定是记岔了,咱们绝对是亲戚,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
阎埠贵绞尽脑汁想编个更近点的亲缘关系,话还没编圆乎,院门口就传来了刘大山的声音。
“仲民,东西都弄回来了。”
阎埠贵只能把认亲的话头咽了回去,脸上又堆满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哎哟,刘科长回来了,辛苦辛苦。”他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迎了上去,开始端详刘大山拉着的板车。
车上堆着行军床、被褥、脸盆、暖水瓶,还有一口让他馋到想偷走的的铁锅。
刘大山见他过来,就准备把车把手上挂着的茶缸子递给他。
“阎老师,今天多亏你和阎嫂子帮忙打扫屋子,我顺道从家里拿了个新茶缸,不值什么钱就是一点心意,算是我和仲民谢谢你们了。”
这可是体面又实用的好东西啊,今天这力气真没白费,攀关系有门。
阎埠贵心头狂喜,手都伸出去一半了。
“师傅!”
就在阎埠贵马上拿到手的时候,张仲民拦住了他。
刘大山动作一顿,看向徒弟。
“师傅,三大爷和三大妈帮忙打扫屋子的这份情谊,我刚才己经好好谢过他们了。”
他特意在好好谢过西个字上,咬得稍微重了一点点。
刘大山是什么人?
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
他看看徒弟带着深意的眼神,还有阎埠贵夫妇那掩饰不住的尴尬,立马就明白了。
徒弟这是谢得不痛快。
那就更不需要他这个师傅再锦上添花,白搭进去好东西了。
刘大山脸上的笑容不变,但递东西的手非常自然地收了回来,顺势放回了网兜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拿出来看看。
“哦?是吗?那挺好,谢过了就好,阎老师,你们也辛苦了,屋子收拾得确实利索。“
”我,我们……“阎埠贵还以为刘大山回心转意了。
却听他又说道:“剩下的让仲民自己慢慢归置就行。你们也赶紧回家歇着吧,仲民,来,帮师傅把东西搬进去。”
“哎,好的师傅。”张仲民把手里那块瘦肉,随意地往窗台上一放,就跟着开始卸车。
阎埠贵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那个崭新的茶缸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懊悔淹没了他,比损失肥肉还要难受百倍。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
可刘大山己经转过身去,而张仲民,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他。
杨瑞华看着自家男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那扇即将关上的房门,再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也觉得嘴里发苦。
“走…走吧。”
阎埠贵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干涩地招呼媳妇,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家走去。
崭新的茶缸子没了,远亲的关系也眼看要黄了。
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而仲民这边,看着这一车物资,感激的说道:“师傅,让您费心了。”
“行了,跟师傅还客气啥。”
刘大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后住在这里,安安心心工作,要是以后遇到什么不痛快的,跟师傅说,我手里还是有不少人脉的。”
“知道了,谢谢师傅。”
“还在那儿跟我客气呢,爷们。”刘大山点上根烟,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屋子。
然后指着靠近窗台的位置,说道:“床就先放这里吧,夏天能通通风,等天凉的时候再重新挪个位置。”
“好的师傅。”
等张仲民把行军床给搬下来摆好以后,刘大山又弯下腰去按了按。
“这架子有点松,帆布也塌了,硌腰。回头我找点好麻绳给你重新绷紧,再垫点厚实的旧棉花絮在底下,这样你晚上睡着才舒坦。”
“师傅,真不用麻烦,能睡就行,这些等我自己以后慢慢收拾。”
张仲民连忙上前,想接过师傅手里的活儿。
“什么慢慢收拾,咱库房里又不是没有那些东西,你年纪轻轻落下腰病,以后怎么办?这事儿你别管了,师傅弄。”
他不再多言,示意张仲民搭把手,师徒俩合力将行军床稳稳地支在了墙根。
接着,两人又地将拉来的东西一一搬进来。
东西不多,但刘大山每放下一件,都要仔细看看位置,像是在给自家孩子布置新窝。
他看着徒弟动作麻利地归置,眼神里既有欣慰,又有一丝探究。
这孩子,得了些在旁人眼里稀罕的物件,脸上却只有感激,不见半分少年人的雀跃。
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让他这个做师傅的,心里头既踏实又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这孩子心里压着太多事。
“仲民,歇会儿。”
刘大山拉过屋里唯一那把破凳子,自己没坐,反而按着张仲民的肩膀让他坐下。
“忙活半天了,喝口水。”
他拿起暖水瓶,倒了半缸子温热的水,塞到徒弟手里。
“师傅这暖壶里咋还给装上水了。”
“我想着你这里也没个地方烧水,拿到暖壶以后,就从锅炉房里给你打了一壶。”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