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村里三十岁以下、家里有娃、快吃不上饭的都叫来。”村长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老六！”
“六哥！”
“六叔这是要抽生死签？”有人小声问道。
村长点点头，说道：“抽中的人，每月二十斤粮，娃儿养到十八岁，要是像仲民那样能读书，全村供他上学！”
“茂田，你去喊人，把满屯、春生、来喜他们也都叫祠堂去。”
“老六，满屯他们是不是咱们陆家人。”二爷爷提出异议。
村长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一个村的，要是不带他们，万一被他们传出去咋办？”
茂田在边上，压低声音说道：“要不灭口？”
“一把火给他们烧了。”有人在边上己经想好了方法。
“……”
“胡闹！”村长厉声喝道，“一下子杀光外姓人，你们是风声走漏的太慢？”
“那咋办？他们信得过吗？”
“就算抽中了，他们愿意替仲民死吗？”
“这就不用担心了，那几个人的爹娘孩子都在村里，为了活路，有的是人抢着去死。”
不一会儿，祠堂院子里歪歪斜斜站了二十来人。
满屯几个外姓人，在人群中比陆家人更瘦弱，这也是他们第二次进张家祠堂。
“六叔，人到齐了。”
张元生站在台阶上抬手，刚刚还有几分吵闹的人堆，立刻安静下来。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活命的事。”他说话时，环视着众人，“今年粮食的产量你们也都有数，公社救济粮不够，再这样下去村里得饿死一半人。”
众人沉默。
今年的收成比往年更差，他们都心知肚明，只盼村长能想出法子保住孩子。
说完以后，村长从怀里掏出一叠发黄的纸片，陆家人认得这是生死签，满屯他们却是第一次见。
“抽中的人用命换粮。每月二十斤，娃儿由村养到十八岁，能读书的全村供上大学。”
听到这里，满屯眼睛一亮，和春生、来喜对视一眼，首接跪了下去，说道：“村长，我们愿意！”
陆家人顿时炸开了锅。
“六爷爷！生死签是咱们张家人的族事，凭啥外姓人也能跟着抽签？”一个后生涨红着脸喊道，“咱们姓张的还没死绝呢！”
“就是！”其他人附和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抽跟着抽签？”
满屯跪在地上，膝盖被碎石硌得生疼，他不敢反驳，只是一个劲磕头。
村长朝着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茂田连忙把人扶起来。
“都给我闭嘴！”等人站起来后，他一声吼，祠堂立刻安静下来，只剩粗重的喘息声。
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满屯三人身上，“想清楚了？抽中了可是要去送命的。”
“想清楚了！”满屯点点头，郑重的说道：“我一个人去死总比全家饿死强，只要村里愿意给粮，这条命就值了。”
春生和来喜也跟着说道：“村长，我们愿意。”
这时张世里从人群中挤出来，扯着嗓子喊道：“六爷爷，我也行！张家人不怕死！”
“滚回去！”村长一看，连孩子都跟过来了，朝着他吆喝道：“毛都没长齐的东西，轮不到你逞英雄！”
“谁把他喊来的？这是他能掺和的事儿？”
村长这声吆喝，吓得世里一哆嗦，没人喊过他，是他睡不着，听见隔壁屋的动静，偷偷跟着来的。
“六爷爷，我也想为村里出点力。”
“我们这群大人还没死绝呢，守田，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撵回去。”
世里被拖出去时还在喊：“六爷爷你糊涂！本来就缺粮，还让外姓人跟着分！”
守田照他屁股一顿抽：“小兔崽子还敢犟嘴！等我打完让你爹再抽一顿！”
“叔，我是大人了，你再打我，我就还手了！”
“反了你了！”守田打得更狠。
祠堂里，村长继续道：“有人觉得这事只能张家人干？那不带满屯他们，到时候饿急眼了，把这事儿传出去咋办？”
满屯着急的说道：“村长，我们肯定不会多嘴的！”
村长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是不是还有人想弄死满屯几家？”
满屯他们听到这话，腿都吓软了。
村长用余光看到他们害怕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糊涂！他们在村里三西辈了，除了不姓陆，跟自家人有什么两样！”
满屯听到这里，才长呼一口气，还好村长是个明事理的。
“今年再不下雨，村里都要死一半，明年还不下呢？荒年都是连着好几年打的，年年死一半，咱们村还能剩下几口人？”
“行了，道理我就跟你们讲这么些，至于要干什么事儿，只有抽中的人知道，其他人敢多问，逐出族谱，不准姓张！”
村长又对满屯三人说道：“这次就算没抽中你们，以后也会给你们分粮，就是不能白给你们，是要花钱的。”
“村长，花钱也行，我们愿意给钱的！”
“嗯，你们要记住了，但凡传出风声去，张家村就真容不下你们了。”
“村长放心，我们发誓不外传，否则全家不得好死。”
将话都说完以后，村长才把碗举起来，说道：“抽吧。”
“祖宗保佑！”
人群分成两排，满屯看见茂田第一个上前，他看着空白的纸面，叹了口气，想来是没有抽中。
接着是世光，也没有抽中。
满屯他们几个排在最后面，紧张的随着队伍前行，三人心里念叨的都是，前面的人别抽中，机会留给他们。
抽到一半，都没有人抽到，村长将缺口的粗瓷碗晃了晃，说道：“一个一个来，抽到画圈的算数。”
世粮的手在碗沿蹭了三下才伸进去，展开纸片时，他嚎啕大哭了起来，也是个空白的。
队伍缓慢前移。
满屯数着前面的人头：七个、六个……
他们抽中的几率，越来越大了。
轮到世祥时，那小子转身就跑，被门口的族人扯着脖子给拽了回来。
他在家里最是受宠，宁肯少吃两口东西，也不愿意去送死。
“孬种！”有人骂道。
村长说道：“他不愿意抽，就不准抽了。”
世祥瘫在地上大喘气，听到六爷爷说不准抽了，吓得赶紧爬过去，说道：“六爷爷，我抽我抽，我刚刚是怕抽不中，想去外面洗把手再抽的。”
抽不中是一回事，不准抽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这事儿传出去，那他就是背弃家族的罪人，他爹娘真能活活打死他的。
村长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说道：“下不为例。”
“哎哎。”他哆哆嗦嗦的从碗里，抽出一张纸来，屏住呼吸打开来看……
呼！！是空白的！
可他不敢表现的太高兴，而是装着难过的抹了抹眼泪，说道：“可惜了，没抽中！”
在他后面的守亮，将他推到一边，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张来打开。
“我抽到了！我抽到了！”他高兴的举起双臂，在人群中来回摆动了好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