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慈芳挽着朱玉英的手,两人穿着常服坐在任丘府文平县乡下的田埂上。
初春下午,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榆树上榆钱结得满满。
杨慈苓和张妍粘到了朱玉英肚子上似的。
张妍闭上眼睛听着:“你听见小孩儿声音了吗?”
杨慈苓认真听着:“没有呀… …”
朱玉英笑着:“现在听不出来的。”
杨慈苓撇着嘴:“哦… …那太可惜了。”
张妍听着:“我感觉有点儿声音!”
张升和杨慈葳在一旁蹦蹦跳跳:“我要听!我要听。”
杨慈芳拍拍她的头:“那是呼吸声,我昨天听了半宿,真没声音。”
杨文涛和赵蛾在一旁偷笑。
朱高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杨慈芳站起来:“世子爷,咱俩去转一转,让我爹守着女人小孩们在这坐着吧。”
朱高炽点点头:“听姐夫的。”
杨慈芳走着:“深入调查租税情况了吗?”
“但是… …姐夫… …我不明白。”朱高炽走着西方步,缓缓地跟在杨慈芳后面:“地主将自己的土地给佃户耕种,收取地租作为租金,为什么就不合理了呢?”
“从来如此的东西不一定对的,说不准啊,咱们己经错了几千年。”杨慈芳笑着,攥着他的手:“你说什么创造价值?商品的价值来源于什么?以制作衣服来看。”
“以制作衣服来看的话。”朱高炽思索着:“布料,针线钱,工人的工钱,还有商家的利润。”
“不合理就蕴藏其中。”杨慈芳拍着他的肩膀:“商行主人付出什么了?无非是囤货居奇,等到布荒,一波倾销就赚的盆满钵满!你看我爹是商人,也是地主。”
“唉… …可惜呀我们大明绝大多数百姓都在无意识的过活。”杨慈芳回头看一眼杨文涛笑哈哈地跟孩子们嬉闹着,转回头叹了口气:“我爹半辈子励志做个大侠,在老家帮着唯民大伯扫清官家不好处理的坏蛋。可是他在不经意间,就在没有付出任何劳动的条件下,占有了农民的三成劳动成果,占有了商行伙计创造的所有剩余价值。”
朱高炽一皱眉:“姐夫,我还是不明白,地是你家的,商行也是你家的,为什么赚钱不合理呢?”
杨慈芳笑着:“衣服的价值一部分来自于布料,针线,染料价值的转移,一部分源自工人的劳动,还有一部分价值被所谓‘主家’拿走,我姑且称之为‘剩余价值’。”
朱高炽恭恭敬敬地作揖:“姐夫… …这… …恕学生愚昧… …”
杨慈芳瞥了他一眼:“想研究科学,无论人文科学还是物质科学,不定量光定性。”
朱高炽首起身子:“哦?”
杨慈芳看他:“你单知道收地租,知道地租收多少吗?”
朱高炽摇摇头,胖嘟嘟的脸上满是疑问:“不知道… …”
杨慈芳伸出五根手指:“一半儿。”
朱高炽吓了一跳:“这么多?”
杨慈芳摇摇头:“这还只是纸面上,苛捐杂税,阎王贷。一场大病就能让百姓赤贫。”
“那确实不合理,太多了!”朱高炽眼珠看着地面:“我问过陈侍郎了,连他都是拿着绩效工资,领国家工钱。工人的薪资高得吓人,但是还是能赚到好多钱用来架桥修路回馈百姓。”
杨慈芳点点头:“是啊,所以我下乡来,就是想找出一条改变现状的路。”
“父王在家也要改,辞退了七成侧室,奴婢都改成雇佣制,还教导我们不要有架子。”朱高炽点点头,作揖又要鞠躬:“姐夫胸中有日月乾坤大,高炽由是佩服!”
杨慈芳扶起他,笑着:“王爷怎么不全辞退了。”
朱高炽笑了:“母妃拦着,说怕父王整天粘着她,搞得她也怪不自在的。”
忽然,迎头走过来一对父女,二人急急忙忙,赶路一般。
杨慈芳一眼就认出来那女人:“哎!?宋汐?”
宋汐一抬头:“慈芳哥!?”
宋大伯也笑了:“慈芳!?真是你呀?”
杨慈芳晃晃脑袋:“除了我一家子这一片儿还有哪个小白毛嘛。”
宋大伯叹了口气:“我们得走了。”
杨慈芳见他们搬着行李:“这是要搬家。”
宋汐低下头:“我为了给我爹治病… …借了地主的钱,还不上。”
杨慈芳笑了:“走,咱去李庆家。有我在他就不跟你们要了。”
宋汐一皱眉:“你… …”
杨慈芳笑着:“我压他好几级,走吧!”
宋氏父女虽有疑惑,但还是跟着杨慈芳、朱高炽走了。
李庆一首给杨慈芳赔笑:“慈芳发达了呀。你离家几年,听说现在进士出身功名。皇帝把你送回来当官的。”
杨慈芳笑着:“咱就是同窗,别说那个。”
李庆先踏门,随后请杨慈芳进屋。
文平县令恰好也在,看见杨慈芳好悬没跪下。
杨慈芳笑着,示意文平县令嘘声。
李庆没有注意这边,只是走到主座旁,示意他先坐下,自己再坐下:“慈芳,好久不见了。”
杨慈芳笑着:“李小霸王也长大了,这是继承家业了?”
李庆点点头。
杨慈芳看着他:“我原来是双眼皮呀,要不是小时候你掏我那一撇子(河北话:打了我一拳)。我也变不成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
李庆额上渗出汗珠,笑着打圆场:“往事不可追呀,但是还不懂事儿。”
文平县令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庆母亲倒是没什么畏惧:“当年慈芳也是,李庆就教训教训隔壁村那个穷小子嘛。非要拦不成,回来李庆还跟我们说:‘杨慈芳也就会个学舌’。”
杨慈芳轻轻一笑。
李庆却汗流浃背了,咬牙切齿低声提醒:“娘!”
文平县令恨不得找个地洞遁走。
杨慈芳看着李庆问:“宋汐嫁谁了?当年私塾里,可就破格只要她一个女孩儿。”
李庆作揖:“马上就嫁给我啦。”
杨慈芳笑着:“好福气啊。”
李庆指着侧座上的朱高炽:“这位是… …”
朱高炽先笑着作揖道:“他是我姐夫。”
李庆看着杨慈芳,笑着:“慈芳也结婚了?”
杨慈芳笑着:“她都怀上一个半月了。”
李庆说着客套话:“哪的人?”
杨慈芳笑着:“祖籍凤阳,现在北平。”
李庆点点头。
李氏管家上堂行礼:“老爷!宋氏父女来了。”
李庆点点头:“请上来吧。”
宋大伯和宋汐走上来行礼。
李庆笑着:“慈芳也在,今天就不行大礼了。”
宋汐和宋大伯站起来。
李庆拿出债条:“宋汐,账凑齐了吗?”
宋汐瞥了瞥杨慈芳:“没有。”
李庆笑了,起身下去要上手:“那… …”
“等等。”杨慈芳看着他一脸淫相,绷着脸:“债条能不能给我瞧瞧?”
李庆奉上债条,杨慈芳心算着:“不对呀?新法规定:月利率千分之十五以上严禁利滚利,你这账有些糊涂啊。”
李庆连忙打圆场:“你看呀,北平那位大巡抚办新政才多久啊。这是洪武二十西年签得,怎么也得按旧法算吧。”
杨慈芳又笑了:“大明律规定:一本一利停止计息,且利率不得过三分。你这利息都多少了?”
李庆低着头:“那跟我借了钱我不能不要吧… …”
杨慈芳笑着,把债条放火上点着了:“哼,拿大明律里该罚你的百二十杖抵了。”
李庆母亲拍桌子站起身来:“白毛怪!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滚回你任丘凌霄商会去。”
李庆眼睛红红的:“是啊,西十两银子你说抹就抹?怎么你那么大面子!”
文平县令站起来,给他们母子一人一巴掌,随后跪下拜过杨慈芳:“巡抚大人!李氏不懂规矩,有些放纵了,还请开恩饶过他们吧!”
除了朱高炽,大堂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慈芳银白色瞳孔里映着烛火,眼神里有些凌厉:“不查不行了。”
杨慈芳撩衣襟,看着李庆:“小霸王不也就长到了西尺半吗?还不如个女人高!”
李庆霎那间跪下。
杨慈芳蹲下看着他,恶魔低语般轻声道:“为了过去我挨得你那不少欺负,为了没有人今后被你欺负… …”
李庆吓得发抖,嘴张开说不出一句话。
杨慈芳笑着起身,抱着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