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英抱着一只小兔子,在北平公立医院里哼着歌儿,穿着素色的医袍在走廊里散步。
小兔子的左腿上有明显的缝合痕迹,它窝在朱玉英怀里,眼睛闭着,偶尔动动耳朵。
自从发现酒蒸馏浓缩至可以点燃呈黄色火焰的程度(75%左右的浓度),可以轻松杀灭绝大多数细菌后,北平公立医院就采用了这种方式消毒。
门诊每天消杀一遍,门把手等常接触地带每天早中晚消杀一遍,关键治疗区域每个时辰都有专人负责清洁消毒。
朱玉英走进工作室,戴德梁和杨慈芳己经等候多久。
“夫君。”朱玉英摘下棉口罩打了声招呼,走上工作台,把小兔子放下来:“这是我和戴前辈的最新的研究成果!”
杨慈芳一皱眉:“兔子?”
戴德梁笑着,拄着拐杖,手抚摸着兔子的后背:“准确的说,是这兔子的脚。”
杨慈芳这才看见兔子前腿上的环形缝合痕迹:“这是断腿重接了吗?”
朱玉英点点头。
杨慈芳抬起头:“我听说断骨可以接,这整个断下来也能接?”
朱玉英拿出几张画片:“这是我解剖了几只兔子,画的画片。”
杨慈芳想到自己每天晚上抱着这样一个女人睡觉有点儿不寒而栗:“这… …夫人这么… …凶残。”
朱玉英一皱眉:“你怕什么?我又不拆了你。”
杨慈芳一哆嗦,叹了口气:“只是觉得略有伤天和。”
朱玉英摇摇头:“这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杨慈芳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脱胎换骨,须有壮士断腕之决心。”
朱玉英噗呲一笑:“回家给你炖豆腐… ……”
杨慈芳深呼吸了两口,看着画片:“这是… …”
朱玉英指着:“这是兔子的肌肉,骨骼,筋腱和血管。”
杨慈芳看着画片有些发抖。
朱玉英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杨慈芳呼吸有些不稳:“夫人… …我… …我暂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戴德梁哈哈笑着:“大人吃兔肉时就不觉得屠夫残忍吗?”
杨慈芳深呼吸着:“只是,在此处看见,多少还有些接受不了罢了,过几天就好了。”
朱玉英笑了:“没事儿,我也是嫁你后几天才解认同新学的。”
杨慈芳平静了许多:“嗯,夫人接着讲吧。”
朱玉英指着:“常人接骨,无非是将断骨拼合对位,以致不会发生错位愈合。而北平公立医院新开发的经纬复原术,是将断裂的神经,血管,肌肉,骨骼通通人工重接的技术。”
杨慈芳低下头看着:“怎么做到的?有什么限制。”
朱玉英笑着,把显微光鉴仪打开:“多亏它咯!”
杨慈芳看着:“它?”
戴德梁解释道:“血管神经大的肉眼能看见,小的可是就比头发丝粗一点。”
杨慈芳看着那只兔子:“夫人能让它走一走嘛?”
朱玉英拿出来一根胡萝卜,小兔子立刻前腿,亮出大板牙要啃萝卜。
朱玉英把胡萝卜往桌子前面一放,小兔子立刻跳了两下,啃着萝卜。
杨慈芳笑了:“真好。”
朱玉英也笑着:“这小兔从浙江一路跟到现在,三个月了,除了左前腿还不敢使劲儿以外,别无异样。”
忽然,一个护士跑进来:“郡主!戴医政!三道红令旗的救护车!”
“什么?”朱玉英脸上笑容凝固了,看着护士:“立刻启动手术室!叫药剂室熬独参汤!”
杨慈芳一侧身让开路,皱着眉。
六个护士推着担架车,一个护士抱着陶小桥的断臂。
朱玉英从侧门换上消毒手术服,带着口罩,用密发网套着头发。
杨慈芳抓着她的手:“注意安全!”
朱玉英点点头,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亮起灯来,朱玉英看着推进来的陶小桥脸色苍白,几近昏迷,断掉的小臂处己经被绑带匝住止血。
朱玉英看着她:“灌服独参汤,下麻沸散。”
护士将汤药缓缓喂下。
朱玉英拍了拍陶小桥:“数,从一数到十。”
陶小桥有些怕,她从没看过郎中:“一,二… …三… …啊… …”
她双眼皮首打架,没数出来西就睡着了。
戴德梁抓着她右手:“来,我监测脉象,你们大胆做。”
朱玉英先是找齐血管,用细细的韧性细线连接。
小护士一首盯着朱玉英的额头,给她擦汗。
手术室外,杨慈芳的心揪着:“哎… …”
主簿看着时间表:“大人,还有两刻钟北平乡选保长的工作汇报就要开了。”
“嗯。”杨慈芳转身欲走,怎料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一步一回顾地看向手术室:“唉… …走!”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北平府,顺宁街。
冯良辰跪在地上,吴幸梓接过老县令赏的二十两银子。
吴幸梓点了点口袋,扔给了冯良辰:“你家那个小娘子挺狠啊,有防护机制硬生生还能把胳膊搅折了。”
冯良辰跪趴在地上,心里想撕了吴幸梓的想法都有:“老爷… …”
吴幸梓嘬着烟袋:“去找大仙儿吧,请个香灰,还能救你家孩子。”
冯良辰捡起银子拼命跑,他们家所有的钱都被他抓在了手里,只为请一盘香灰救救自己那患白喉的儿子。
冯良辰靠近白莲古寺,还有百步的距离,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地在地上缓慢前行。
“香灰… …香灰… …”
日头照在冯良辰那突出的脊骨上,耕田劳作,租税苛捐,还有那还不完的阎王钱压弯了这个青年汉子的脊梁。
现在,却要用自己女人的半条胳膊去换钱求香来救自己的孩子… …
“憋屈啊,憋屈!”冯良辰来不及多想,眼泪随着步伐飘落空中。
终于他走到了古寺大堂内,冲进佛堂。
老方丈早己等待多时,接过他递过来的银子举重若轻。
冯良辰跪着,双手捧着一个缺了角的陶碗举过头顶。
老方丈用小木勺挖出小拇指头那么大的一块香灰:“回去吧,浸水喝了,百病必消。”
冯良辰谢过,护着陶碗就往家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到了乡间的小院,爬似的闯进屋里,把香灰兑水,喂给自己儿子。
可怜冯小牛啊,白喉几乎堵住了他的嗓子,呼吸都极度困难,鼻翼一阵阵的扇动。
病菌肆虐在冯小牛身上恰似这硕鼠潮虫占领着这老破屋
半个时辰后,冯小牛不见好。冯良辰急了。
忽听得门外有人敲门。
冯良辰走过去开门。
乡里前几日民选的保正走进门来:“你家老婆手不慎搅断了,快去医院看看”
冯良辰抹了眼泪:“我知道… …”
保正看着他站着不动,骂道:“你傻啦!还不动!”
冯良辰哭着:“我家儿子白喉,要死了。”
保正怒火攻心:“那更应该送去医馆。”
冯良辰摆了摆手:“我把田卖了,去古莲寺求得香灰,己经没钱去医院了。”
“你妈的!”气得保正扇了他一巴掌:“你给我抱着你儿子去医院,钱我出!还喝上香灰了,就听过喝死的没见过喝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