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让女孩儿们穿着贴身儿衣服,在院子里并排站着?这叫什么事儿啊。”脸上贴着膏药的老学究吴幸梓佝偻着腰,觍着皱成核桃仁似的老脸在酒馆儿里发着牢骚:“那伤风败俗啊,还不如个窑子呢!”
“是啊,是啊!说不定就是官家窑子!还优先要认字儿的良家闺女,说不定就是给北府的那帮子新官儿玩儿的呢?”同源布坊何掌柜在一旁附和道。“工资还开的那么高!一个女人,能一天赚西钱五官银?一个月十五两?不是卖肉的我不信!我绝不和这恶官府同流合污。”
“闭上你的臭嘴吧!”段子钰冷笑着:“色鬼吴二膏药,你这种常逛窑子的人,看见个女的就觉得不正经!”
“还有你,狠心何二麻子!你的布坊为啥立得住?别的十几年可能才送走一个寿终正寝的工人,你呢!一个月不在染缸里泡死几个小孩儿就算你发了善心了!”段子钰伸出俩手指头指着何掌柜:“一个月出两匹布的工坊主,要是把这一天出几百匹绢的厂子给了你?呵,你得让工人连着轴转!”
吴幸梓哈哈笑着,走上来看着段子钰:“急了?我们就在这儿随便猜猜,你看你急得?北平政府给你多少钱?”
段子钰快气炸了:“你!”
忽听得酒馆掌柜的拎着报纸闯进来:“哎!有没有认字儿的?小孩儿发得大字儿报!”
吴幸梓接过报纸:“呃,北平日报……啊对北平日报。今… …呃… …承… …气织造… …同… …”
段子钰气笑了,夺过报纸来,卷成筒子指着吴幸梓:“你一个监生出身,当了两年官就被辞退的九品官,大字儿不认识几个的常客八老,还敢妄称学究?”
段子钰张开报纸,戴上刻着“北平科技工坊出品”的老花镜,将白话写得《河北商务税临时约法公示》,《北平蒸汽织造司模范评选投票》,《最低工资暂行条例商议案启动》,以及《旧学向新学的转变》西大部分一字不差的缓缓念了下来。
何掌柜站了起来:“不是!?不交市税啦?还免去苛捐,旧税皆废,新税值百抽五?而且具体数额多少跟咱们商量!?”
酒馆老板笑了,扬手看着他,酝酿着情绪:“何二麻子,您老清高啊。”
说到这儿,酒馆老板还故意如同见皇帝似的,隔空拱了拱手:“哟,您可不跟这‘办窑子’的政府‘同流合污’啊!”
何掌柜快急死了,此刻的他百口莫辩,只能接受众人的嘲笑,话虽如此,他转了转眼珠,笑了:“我就不遵守!咱就这脾气,碰见坏事儿,咱谁的面子也不惯!我不止不给新政府上税,那什么最低工资条例我也不听!”
怎料根本就没人听他掰扯。
家里有闺女媳妇儿在织造司工作的都在问怎么给女工投票。
酒馆掌柜的问起来了酒税是他上还是酒坊的人上,酒馆算生产工业还是选服务业。
几个苦大力追问着最低工资条例是不是真的实行了。
跟着父亲来玩的姜家小秀才问起了新学和旧学的区别,以及怎么上书建言献策。
忽然,一架白色涂装的马车疾驰而过,上面用亮眼的的红字题了“北平府立医院”六个大字。
段子钰看见马车是往蒸汽织造司跑的,暗叫不好,心里想着自己女儿,连忙扔下报纸跑向织造司。
吴幸梓瞟了瞟屋角坐着那个致了仕的老县令,笑了,心里想着:“咱布局成啦!”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女工们随着蒸汽笛鸣三声,从工厂大门鱼贯而入。
她们多数兴高采烈,昨天得到了日结工资的她们大多花了。有人给情郎买了一枚戒指,有人给自己添了一套裙子,有人给亲娘买了一盒胭脂,段落雪给爹爹配了副老花镜。
她们大多踌躇满志,因为今天又能拿到白花花的银子,又能织出来好几匹精布。
但是她们也暗自叫着劲,因为今天正式开始绩效比拼,工厂外的公示栏里会把本月最佳工人的大头贴贴上去,并且奖励半两银子和官家奖状。
谁不想扬名?进了工厂,都是新时代的女性工人,不再是躲着藏着的闺阁小姐。以前扬了名就没人娶了,现在要是评上了模范先进,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巴结。
在这一片熙熙攘攘中,只有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哎!陶小桥!”保安卫士喊着她的名字,把手在她面前晃两下。
“啊?啊!”陶小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在花名册上找出自己名字签上了字。
保安卫士揶揄她:“怎么今天不在状态啊?这是要把本月最佳工人的头衔拱手让人了?”
“哦?哦… …”陶小桥还是心不在焉的,应承两下就走了。
进了工厂,陶小桥行尸走肉般进了工位,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一首在思考,丝毫不管左右两边工友的闲聊。
“哎,雪雪你听说了吗?”王家二妮儿看着段落雪:“咱厂督换成本地的一个举人了,姓徐,叫徐蓝蒲。”
段落雪笑了:“陈大人人家是燕国的正三品侍郎,一个大部门儿的主管。人家能只管一间厂子的?”
忽然,陶小桥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把手伸进了进料口,还不幸被齿轮卡住。
陶小桥感受到了疼痛,如梦初醒的她霎那间哭了出来:“啊啊啊!”
瞬间厂房报警器响起,发出轰鸣声,所有机械紧急停止开关立刻关断机械动力源,吃进去陶小桥手臂的织机立刻停止了工作。
徐厂督立刻弹出办公室,往厂房跑去。
女工里到底有观察细致的,连忙叫着:“现在机器自动关断!快来个人把总闸拉开,这样机子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
段落雪翻过机器,连忙往总闸跑。
陶小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竟下定决心般,扳起复动开关。在段落雪关掉总闸前一刻,齿轮巨大的咬合力顷刻间就把她的手臂掰断。
徐厂督进门来,看见鲜血洒满了半个机器,只觉天旋地转,双腿无力,扶着门框大喊:“快送医!快!紧急报警按钮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