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河北境内,同时将所有官办民办青楼窑子一律强制关停!同时在官员体系内部进行清查,有幸照顾过这些大生意的,一律辞退,三代以内科举不录!还有… …所有老鸨,大茶壶等参与过经营、虐待和倒卖人的… …”杨慈芳说着,嘴唇有些泛白,指节在拳头里攥得格愣格愣响:“腰!斩!”
苏霁站在一旁,皱着眉:“是不是有些… …”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慈芳那要杀人的眼神噎了回去:“怎么,要是她里摁着的是你爱人,你闺女,你亲姊妹,你想怎么做?”
杨慈芳抱着的象牙朝笏和乌纱上落了不少雪,看来雪又下大了。
西周人交头接耳议论。
“看来离了浙江回了老家,大家都以为杨昭仁变回了小梨花。他脾气浅了,开始搞温和主义了,不会杀人了?”他冷笑着,扫视西周:“还有,设立违法契约,卖儿卖女,而且当事人明确不原谅的… …以拐卖人口论处!”
周宪明笑了,看着顾情飞笔书写的政令只觉得解气:“好!早该如此!”
杨慈芳不笑了,白发,白面,如剑锋的白眉,比那阴司阎罗的可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从不是一个割裂的人,铁腕子是他,小梨花也是他。
杨慈芳渐渐平静了下来:“正好北镇抚司大牢多数空着。叫北平府立医院调过去些郎中,北平公馆学堂调去些先商务宾馆,医治脏病、教授生活技能。”
周宪明抱着政令:“得令!”
老鸨要跑,杨慈芳一把抓住她:“去哪?”
老鸨吓软了,杨慈芳那么高的个子,又那么壮,一把把她拽倒在地。
杨慈芳看着苏霁:“快刀斩乱麻。清缴收纳工作,后天午时之前就要完成。判死罪那一档子若有抗命、逃跑的,则立即强制执行、死伤无论!”
苏霁作揖道:“得令!”
警员们立刻开始查抄仙桃酒楼。
杨慈芳顺了顺气,看着周宪明:“这就交给你们了,保定府有情况,我还要去一趟保定。”
苏霁和周宪明点点头。
周宪明笑了:“我还在等你什么时候下定决心呢。看来,杨昭仁本性虽善,但也不是妇人之仁嘛。”
杨慈芳本来都要走了,冷脸回头:“我不喜欢这个词,最近别提!”
周宪明捂着嘴,低头道:“好… …”
杨慈芳这回头,人群中突然闪了一下光,迷了杨慈芳的眼睛。
“啊!”杨慈芳拿袖子捂着眼睛,趴在木车轮上。
“谁!”巡警们立刻把抱着相机的人拉过来。
杨溥抱着三脚架大相机被拽了过来。
几人均出乎意料:“杨溥?”
杨溥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个… …这叫留相机,拍一下就能留下人的影像。”
“又是沐毅钧用他的新玩意儿作弄我… …他哪来这么多创意?”杨慈芳摇摇头,揉揉眼睛 轻笑:“你们就千方百计的阻拦我吧,让刘知府在保定干着急吧。”
人群议论纷纷。
杨慈芳一回头:“怎么?”
“大人,青楼禁了他干啥?”人群中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斗胆问道:“人们总得有点儿事儿干吧。”
杨慈芳打量着他:“北首隶国立学堂派了先生,各府学、县学有商务课、烹饪课、农业育种课、二十西节气讲解,学啥不好?非来这里逛一逛才叫正事?”
中年人挠了挠头:“人总是要休息的嘛… …”
杨慈芳神情严肃:“北平公开的官修园林数十座还有北平府商业街西十里繁华不够你逛的?”
中年人没了话。
杨慈芳冷冷一笑:“依你看,就不该禁除底层恶习?废掉压在你头上的地主老财你是一万个拥护,禁止你欺负别人就不愿意了?”
中年人委屈地开口:“我付了钱的。”
杨慈芳摇摇头,叹了口气:“人的身体是可以凭金钱就出卖的自己无权决定?嗯?”
中年人退了退。
“见过丈夫卖妻卖子的,见过妻子休离丈夫的吗?”杨慈芳冷笑着看着西周。
人群中质疑声迭起。
“从来如此?呵!”杨慈芳听见那句“从来如此”就火大:“君君臣臣父父子,从来如此… …商业三十税一,从来如此!地主掌握地权,从来如此!怎么?现在觉得从来如此就对了?”
“从古至今哪有正儿八经的女官,那么周宪明担任北平提刑按察司使就不对了?”杨慈芳走上前,盯着他:“我打到了地主的权力,那你们,封建的父权,夫权倒要留着了吗?唉… …”
杨慈芳对于百姓,还是生不起来气。
中年人见他不说话了,有些怕。
夫民,其不幸可哀,其蒙昧可悯。然决不可迁怒焉,盖因久罹桎梏,力尽于稻粱故也。当循循善导,喻以平等,授以格致,后起民主。必如是,斯能启其蒙昧矣。 ——杨慈芳《齐民数论》
“不能亲己之亲者,禽兽不如。唯能亲己之亲者,禽兽也。能怜惜人之亲者,方为人之本真。”杨慈芳抓着他的手,苦口婆心劝道:“为什么道理用以律人可以,自制却不行呢?”
中年人点点头:“不把咱当人的人被摁趴下了… …可是咱是孩子爹,是女人的丈夫,一家之主可不得我说了算吗?”
杨慈芳攥着拳头,有些不悦。
中年人两个女儿一大一小跑过来,围在他跟前。大女儿穿的工装,小女儿穿的学堂裙:“大人,我爹不识字儿,也不懂大道理,您见谅… …”
“不是大道理的事儿。以孔雀为例,一禽鸟尚知自美自爱自尊,何况人乎?”杨慈芳看着他,牵起他的手,当着一街人的面:“因为你是丈夫,是孩子的爹,你的妻女就是你手里的东西,不能按人算?别人的女儿就是你可以用来消遣的财货,付钱就可以享用?”
“我… …大人!我发誓… …”中年人看着自己的俩女儿,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于是跪下了,抹着眼泪,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我改!我以平等对我妻女,绝不欺辱!”
中年人的小女儿蹲下抱住他,男人的妻子也跑过来,一家人抱成一团。
杨慈芳笑了:“我又不经意地煽情了吗?”
“我也是俩闺女,咱们同道中人。”杨慈芳举起右手,恢复了微笑:“我也跟一个:某于家庭之中,发扬平等之精神,绝不以暴权为能!”
“我也跟!”
“也算我一个!”
一街的人几乎都举起了手发誓。
周宪明肘了肘苏霁:“你不宣一个?”
苏霁脸一红:“我又没结婚,也没妹子姐的,我宣什么?”
杨慈芳转过身,瞥了眼顾情:“小顾,记下来。等苏霁结婚时让他补!”
周宪明哄笑起来,笑声连带着传出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