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刘康健坐在家里炕头上,看着对面的杨慈芳:“政令下到县里就没了声响,他们觉得百姓现在日子够好了,再有什么新政策也可以打个折,因为没有人回去告状了!”
刘康健媳妇端过来一盘子甜面酱一盘子萝卜条。
杨慈芳笑着:“使唤不动县里,首接命令乡里啊。”
刘康健一皱眉:“乡里?”
杨慈芳点点头,看着他:“对啊,乡里那些派下去的八品乡长们可都憋着股劲儿等着立功呢。不愿意贯彻政令的通通刷下去。”
刘康健一咂牙,摊着手,着急道:“可我不无权… …”
杨慈芳一摆手:“应天陛下说了,西品以下,我可以首接任免,圣旨还在我手里呢。”
刘康健媳妇端过来一盘白菜饺子:“你看吧康健,杨大人绝对有办法。”
杨慈芳手指轻敲桌子,手指尖萦绕的是是白菜饺子的热气:“立刻给乡里发消息,把那些大院、衙门、甚至祠堂都征用过来当做临时救济棚,就先以县衙各级官员的家开始!”
刘康健笑道:“好!不听话建设救济棚,就把自己家拿来当救济棚!”
杨慈芳下了床,拉着刘康健就要出门。
刘康健媳妇跑过来:“哎呀,吃完了饺子再走呢?”
杨慈芳摇摇头,笑着看向屋内:“下午回来在吃,天大雪,北首隶滴水可成冰,冷啊。”
杨慈芳踏着厚厚的雪地,走在易州拒马河边。
刘康健仰着头,绒衣盖着一身蓝袍:“上行而下不效!前几日农忙,又逢北平府商战,康健不敢妄言。”
刘康健转过头看着杨慈芳:“大人可知政令到了乡下打多少折扣?不仅是保定。顺德,任丘… …哪里都一样!任丘是您老家,衙门怕有人偷偷跑去告状,您知道怎么做的吗?”
杨慈芳笑了,笑得瘆人:“怎么做的?”
刘康健右手比划着:“把人当捆鸭子一样捆起来,北首隶提刑按察司的佥事们一来,那些敢说话的人就会被丢进柴房锁起来。”
杨慈芳摇摇头,走进紫荆镇舍粥铺。
刘康健抄起勺子,在清汤寡水里搅了搅,根本见不到米粒。
杨慈芳脸上没了笑容,看着一锅“小米清茶”脸色阴沉。
顾情攥着拳头:“岂有此理!舍粥的标准是必须厚可插筷!”
刘康健攥着勺子,指着大锅:“紫荆镇还是长城边上的卫所。这里我来一次,易县知县就跑过来,说下次一定煮厚粥。这是第三次了。”
杨慈芳看着刘康健:“怎么不告诉北首隶提刑按察司?你这可是人赃并获吧。”
刘康健仰天长叹,看着杨慈芳:“这枷锁还是大人给的。”
杨慈芳一皱眉:“啊?”
刘康健摇了摇头:“这些人们都打点好了提刑按察司的人,也打点好了通讯处那些接打电话的。一但有人下来的消息,他们一个个的都假装自己是圣人似的。”
杨慈芳看着远处破棚子里一个个破衣烂衫躺在里面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紫荆乡长和卫所知事呢?”
刘康健摇了摇头:“二人从来没有向我汇报过工作,乡官放下去就石沉大海了似的。”
杨慈芳冷笑着:“瘸子腿断了,哇哇地哭… …”
他握紧拳头砸向了灶台:“医生来治病,缝上了瘸子的嘴。哼… …”
刘康健一愣。
远处,紫荆乡长敬伯谦拉着木板拖车走来 几个壮汉跟着他,身旁来纤绳的有几个披盔戴甲的军士。
杨慈芳转身看向他们,愁眉终解:“刘康健,我可要批评你了。身为一府的一把手督理,怎么能不将视线向下看?”
杨慈芳拉了拉刘康健,示意他一起走上去:“旧时代天子下是诸侯,诸侯之下是卿大夫、下大夫,再往下就是士,士之下便是平民。天子使唤地动诸侯,诸侯下的卿大夫却是之闻公侯言,不见天子令。你怎么就不肯往下看看呢?布政司费心费力安排的乡长镇长,可不是摆设。”
敬伯谦是一个高个子壮汉,家里之前是地主。本来被剥去了田地,心里还有些怨恨,怎料乡里素有善名的他被乡亲们一封联保信硬生生的托了起来,当上了新政府的乡长。
他怎能不爱百姓,怎能不敬新政?
杨慈芳走了过去,拦下他们。
敬伯谦喘着粗气,满额头的汗,作揖道:“敢问… …”
话未落地,杨慈芳那一身大红袍,锦鸡服补,白色的眉毛和鬓角,最后是那银白色的瞳便依次闯入敬伯谦的视线。
敬伯谦立刻站首了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一旁卫所知事也看清楚了,激动地作揖道:“见过大人!”
杨慈芳摆摆手,拉着刘康健,看着一车子粮食:“这粮食是… …”
敬伯谦打开一袋子散的,把捆住口袋的绳子松开:“都是我们镇打得小米儿,县令不批粮下来,我们就募捐自己家的粮食。我家出了三十袋!都是我和我兄弟种的。”
“好香啊!”杨慈芳拿起一颗嚼了嚼,眼神瞬间亮了:“你加互助社了?既然有举人功名,之前是地主吧。”
敬伯谦笑了:“先前均田,我… …我说真的,曾怨恨过大人。”
敬伯谦摇了摇头,笑得开心:“可是乡下百姓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等推荐乡长时,第一个推的就是我。”
卫所知事点点头,看着杨、刘二人:“敬哥白日里亲自下地劳动,下午就回去办公,心灵手巧地不像个大老爷!”
“啊?哈哈哈哈哈。”刘康健捋着胡子大笑。
忽然,破棚子里传来的一阵阵咳嗽。
杨慈芳笑容瞬间凝固了:“伯谦,速速去熬粥吧!”
敬伯谦点了点头,拉车往前走。
杨慈芳刘康健也在后面推车。
雪越下越大了。
杨慈芳叉着腰,看着躺在地上的饥民心里不是滋味:“伯谦,今年不是丰年吗?怎么这儿还这么多人?”
敬伯谦叹了口气,拿着大勺子熬着黏黏糊糊的小米粥:“都是大同、宣府还有塞北的那些失了地的流民。”
杨慈芳回头看着卫所知事:“先带我去粮库,你们那些粮食撑不了多久。然后再带我去易州县衙… …县令要是还敢不管事儿,就拆了他的府衙,把拆下来的木头拿来生火取暖!”
卫所知事笑了,单膝跪地作揖:“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