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腊月初三。
朱棣抱着手坐在床头,轻轻晃着婴儿床,看着婴儿床里俩小外孙。杨文涛坐在床尾,盘着手串儿。赵蛾闭着眼,手伸进婴儿床里,搓磨着俩孙女儿的手脚。
朱玉英伸了个懒腰,披着大衣从外面走进来:“爹娘,俩小孩儿还好吧。”
朱棣笑了:“命真是硬啊!不足七月的俩小孩儿竟然能活。”
朱玉英看了看:“哎?母妃呢?”
赵蛾摇摇头,指着屋角挂雕弓的位置空了:“保定军校今天开学,她去靶场玩儿了。”
朱玉英笑了,捂着嘴快步上前。
朱棣看着窗外:“大雪好啊,冬小麦都种下去了,来年指不定要丰收成什么样子。”
杨文涛松开晃摇篮的手:“今年不一样啦,所有人都见识到集体农业多厉害了。杨树庄前几天就我那几个邻居入了互助组,这秋粮下来,互助组平均每人多赚十几两银子!”
朱棣点点头,瞥了眼郑和:“郑和… …沈玉璃,你关照过没有。”
郑和低着头,不敢看朱棣:“王爷… …我… …”
“是我拦下的。”杨慈芳披着一件绒领披风,穿着大红官袍,走了上来:“要是私下报复她,那我妻女不白受罪了?慈芳不白坐一趟囚车。”
朱棣摇了摇头:“我不管,我得让她遭报应!”
杨慈芳笑了:“髡刑游街,十五年监禁劳役还不够?”
杨文涛一冷笑:“哼,落到我手里,我得凌迟她三千五百刀!”
赵蛾拍拍他的腿:“用不着你了,少给儿子惹麻烦。”
杨文涛叹了口气:“也是。”
杨慈芳忽然一愣:“哎?您二老都在这儿?那面粉厂咋办?”
杨文涛笑了:“你妹妹二十岁生日,跟我要礼。我说她经营面粉厂只要不出乱子,盈利说得过去,工人们不嫌弃她,面粉厂子就是她的礼。”
朱棣摇了摇头:“不行啊,我就没有这魄力。我不敢把家业大头交给孩子。”
杨文涛笑着:“我大儿己经成了,小女儿就让她多点试错成本。你一样吗?”
朱棣哈哈哈笑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杨大胆的儿子,闺女,没有一个不大胆的!”
顾情跑了进来,抖抖身上的雪:“大人,门外来了个纺织工,叫宋汐,说认识你,要见你。”
杨慈芳一皱眉:“啊?”
朱玉英噗呲一笑:“不就是个前女友嘛,去吧。”
杨慈芳脸一红:“不是… …”
“哎哟!”朱玉英叉着腰:“你不去?我可以认为是欲盖弥彰吗?”
杨慈芳气鼓鼓地,看着她:“我听说袁容被调来北平,任北平西首门卫百户… …”
朱玉英脸一红:“那是早年我爹娘定的包办婚姻,不算!再说了我都嫁给你了,早和他割了!”
杨慈芳忍不住笑了:“那我十三岁时,同窗读过书的女同学宋汐,你就非说是我旧好不成?”
朱棣笑了:“谁也别说谁了,你俩哪一个也不可能找个二人!小两口就斗嘴吧。”
杨慈芳脸一红匆匆走了。
接待室里,宋汐穿着任丘府立纺织工坊的蓝白色窄袖胡袍,坐在宽椅子上,手指不停的动,很是焦急。
杨慈芳走进来:“宋汐?”
宋汐站起来:“嗯!”
杨慈芳看着她,笑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顾情捂着嘴要跑。
杨慈芳一把抓住他:“怎么,放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有你这么当卫士的吗?我可要扣你的工资了!”
顾情连忙摇头,只好站在一旁。
宋汐捂着嘴笑了,虽是农家女,但是笑得端庄:“天底下谁娶小老婆,你杨慈芳都不会。”
杨慈芳也笑了:“所以你来是?”
宋汐站起来:“乡里好些个女孩早些年因为穷被卖到了青楼。现在日子好了,要赎回来,但是老鸨坐地起价。”
杨慈芳一皱眉:“青楼还没有散伙儿?!”
宋汐摇摇头:“何止散伙。现在日子好了,男人们去逛窑子也舍得花钱了,老鸨赚的更多。”
杨慈芳气鼓鼓地:“岂有此理!放心,我马上解决。”
宋汐站起来:“马上?”
杨慈芳一笑:“放心,我说马上的事儿,落实不会超过三天。”
宋汐噗呲一笑:“哎哟,小时候在课上给咱讲《女儿经》的任大叔当上知府了。他要是说马上的事儿,就是能办的意思,落实下去,就一年半载了哟。”
杨慈芳摇摇头:“时代不同,他以前有人掣肘。严格的准则可以律己但不能责人。”
宋汐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能光律己啊,不责人的话,你看看现在风气烂成什么样子。”
“我爹也不争气,大半辈子没见过二两以上的银子… …”宋汐咬着牙:“他现在赚了钱就去赌钱!差点儿把来年买种子的本钱都赔进去。”
“哎哟,画皮画骨难画心。”杨慈芳皱着眉,在屋子里踱步:“人民物质上富裕了,精神上可是太空虚!”
他站首身子,郑重其事地看着宋汐:“放心,三日之内必见成效!”
宋汐点点头。
忽然,一个小卫士闯进来:“大人,保定知府刘大人急电!”
宋汐看着他:“你去忙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杨慈芳揖别宋汐,走进办公室,拿起红色专线:“刘大人?我是杨慈芳。”
刘康健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嗓子哑了:“大人,刘愈(刘愈字康健)求您帮忙啊!”
杨慈芳皱着眉:“没事儿,别着急。我今晚到保定,咱俩面谈!”
刘康健咳了两声,点点头:“那好,下官等着大人。”
刘康健挂了电话,刘母和他夫人坐在一旁。
刘母问到:“我儿,杨大人怎么说?”
刘康健笑道:“大人今晚到保定!大同来的那几千流民有救了!”
刘母笑着:“我儿子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现在学新学,不是离经叛道,是为了救民。”
刘康健摇摇头:“只恨我无能啊… …”
刘母攥着他的手,忽然,看见刘康健一低头晕了过去… …
晚上的北平街头,现在北平府官家雇工的生产积极性极高,大雪刚停不久就被扫得干干净净堆到街道旁。
杨慈芳坐着马车,顾情在外面驾车。
杨慈芳掀开帘子,目光正好停在北平仙桃酒楼的门口。
酒楼外围了一圈人。
老鸨揪着一个小女孩儿的耳朵,把她往雪里摁。
小女孩衣衫不整,只穿了一身亵衣。
杨慈芳拳头攥的咯愣咯愣响。
顾情气急了,叫马车停下。
杨慈芳点点头:“去吧。”
老鸨耀武扬威地拿着荆条:“不接客?老娘拿了十两银子买了你,凭啥不接客!”
女孩儿含着眼泪:“我在老家工厂里打工俩月就能剩下十两银子,有胆子你让我自己还!我爹赌光了钱是他的事儿,和我无关!”
“还敢嘴硬?”老鸨扬手要打。
她却被顾情抓着手腕:“你干什么!凭什么打人!?”
老鸨咬着牙,瞪着他:“你干什么!?”
顾情咬着牙:“我倒要问问你,你干什么!?”
老鸨笑着:“我买来的人,我不能管啦?”
女孩坐在地上,又急又气哭着:“我爹卖的,又不是我!新法第一条,合法人身自由任何人不得侵犯!你凭什么!?”
老鸨咬着牙刚要展现市井老太太的骂人艺术,一旁市民看出来了这是官家人,连忙劝阻。
老鸨一冷笑:“怎么?新政府的官儿就清高?告诉你!新政府也有不少人光顾我这儿!”
老鸨瞪着顾情:“前元的官,大明的旧官,还是新政的清流。没有不被我们拉下水的!管他是杨慈芳的门生还是谁!?”
“好啊。”杨慈芳笑着,缓缓走过来,西周人纷纷行作揖礼。
杨慈芳啊,其实他本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轻易不发脾气,一但当他不笑了,就证明他己经很不舒服了;当他怒极反笑时,那就是到了不见血收不了场的地步了:“把北首隶提刑按察使周宪明,北镇抚司都指挥苏霁叫来,立刻!”
西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鸨见了真杨慈芳,自然害怕地腿打哆嗦。
杨慈芳微笑着,低头看她:“你等着的,从齐桓管仲延续至今的娼妓行业,该消失了… …”
老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里荆条脱落。
周宪明和苏霁分别骑着马,从家里赶来,苏霁还带上了不少警员。
“顾情,给我找个板子,找些笔墨。”杨慈芳笑了:“你们,来得正好。发布北首隶布政司政令:即日起,命令北镇抚司、北首隶提刑按察司监察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