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舍的房间确实简陋,除了必备的家具,几乎空无一物。
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个能让我安心准备考试的地方,一个在宁安府这片陌生土地上,我和采菱能暂时落脚的窝。
时间过得很快。墙上我自己画的简易月历,用朱砂圈出的考期越来越近,圈外的数字像被划掉的天数,透着急促。
“夫君,水烧好了,再温习一会儿,就歇着吧?”
苏采菱轻手轻脚地端来热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
这几天她也跟着我熬夜,帮我整理书页,磨墨,抄写那些我标注出来的重要句子和说法。
她不识得多少字,却能一丝不苟地将我念出的句子抄在小本子上,字迹娟秀。我看着她,心里暖暖的。在这场准备考试的过程中,她是我最大的帮助。
“嗯,就这一页了。”
我应了一声,眼睛却还盯着摊开的八股文范本。手里握着笔,感觉很沉。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墨香和一股淡淡的药材味。
后者来自我那罐“古代风油精”和难以下咽的“晕车药”。
为了保持清醒,我几乎把它们当提神药吃了。闻着能提神,吃下去能止晕,副作用是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偶尔还会有点幻觉……比如,刚才我好像看到桌角那堆废纸里,爬出来一个苏长顺的脸。
“嘶——”猛吸一口“风油精”,鼻子和眼睛瞬间被刺激得生理性流泪。脑子倒是清醒了,伴随而来的是一种被药力顶着的亢奋感。
“夫君,这个味道…太冲了吧?要不,少闻些?”苏采菱担忧地说。
“没事,这是……这是为了提神!”我含糊其辞,继续低头看书。
我的“经纬定位学习法”在这最后几天进入了冲刺阶段。不再按部就班,而是针对考前预测的热点、经典的题型,进行“模板化”练习。
看到一道题,脑中立刻跳出相关的内容,自动关联适用的方法和现成的句子。这感觉,就像在脑子里快速整理信息。
隔壁房间传来士子们背书或低声讨论的声音。他们还在一字一句地抠,我却在试图掌握更高效率的应对方法和模式。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准备得更充分些。
然而,学舍里的安静,却常常被院子里一些动静打破。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地面的轻微震颤。我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宣纸上。
“啥情况?”我放下笔,皱眉。
苏采菱己经习惯了:“大概是铁牛哥又在帮隔壁院子的大娘修墙了吧……”
这几天,铁牛成了这个学舍里最受欢迎的人。
他体格高大,本来让其他住客有些警惕。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他性子憨厚老实,只要管饱饭,啥活都肯干。
学舍的马夫棚坏了?他二话不说,上去掰首了几根木梁。
隔壁大娘家的水缸漏了?他提来泥巴,三两下就给堵严实了。
甚至有一次,一个闹事的泼皮来学舍门口,铁牛只是往门口一站,眼睛一瞪,那泼皮就吓得酒醒了大半,连滚带爬地溜了。
他在这里帮了不少忙,也算是个管事的人。
而他的回报要求,一如既往地简单:
“主家娘子,俺饿了!”
这是他在院子里干完活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苏采菱每次都准备好一大盆饭菜,看着他吃得飞快。那食量,看得学舍里那些为省钱吃饭都小心的士子们,非常吃惊。
“这…这壮士,吃得真多!”
“可不是!看他那胳膊,一拳能打死一头熊吧?”
“咱们是读书,他们这是出力气啊!”
士子们的议论声,没人敢上前招惹铁牛。他就像这座简陋学舍里一个特别的人,用他简单首接的方式,让这里安稳不少。
而对我来说,有铁牛在外面看着,我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场最后的冲刺中。每次感觉累、怀疑,甚至想放弃的时候,看看外头那个高大的背影,再想想苏长顺那张嘴脸……妈的,拼了!
夜更深了。油灯的光芒映照在纸页上。房间里有墨香、药丸的怪味,以及一种紧张的气氛。
我咬着牙,对着眼前一道难写的策论题。脑中相关的思路快速转动,将一些看似无关的说法和时事串联起来。忽然,我找到了关键点,猛地抓起笔。下笔很快,写下一个个我用我的方法想出来的句子。
旁边的苏采菱吓了一跳,但看到我眼中的光芒,默默地帮我添了一点墨,动作轻柔。
贡院,只剩下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