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规律地敲打着官道,厢车稳得跟船似的。
不得不说,那马车行老板虽然脑子有点歪,但这车确实值那钱!坐里面,感觉跟坐高铁商务座差不多,一点都不颠。
“夫君,这个字是‘心’吗?”
苏采菱清脆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指着《三字经》,小脸上写满了求知欲。看她这么认真,我心里暖了一下。这姑娘,跟着我东奔西跑,没一句怨言,还拼命想学东西。
“对,聪明!”
我笑着夸她,顺手把窗帘拉得更严实了。这辆马车,就是我的移动书房兼秘密基地!谁知道那几个被我忽悠瘸的少爷,会不会突然“顿悟”过来,跑来找我算账?
旅途的重点,当然是学习,以及……喂饱铁牛。
“铁牛,吃饭了!”
每到饭点,苏采菱就端着比脸盆还大的碗,给铁牛送去。那碗,装满食物……用苏采菱的话说,“跟倒进去了没区别”。
“主家娘子,俺吃饱了!”铁牛每次都这么说,然后抹抹嘴,憨厚地笑,眼神却还在盯着碗底那点残渣。
我看着那份能喂饱一户农家的饭量,心里首抽抽。
这哪是吃饭啊,这他妈是能量黑洞!不过,看着他那山一样的体格和一路上的尽职尽责,这钱花得一点不冤!那些不开眼的家伙,远远看到铁牛这尊人形门神,连靠近都不敢。
沿途风景变幻,从枯黄田野到连绵山峦,再到广阔平原。路上的马车行人越来越多,赶考的士子也多了起来。偶尔在驿站歇脚,那些士子们凑一起,摇头晃脑吟诗作对,或者忧心忡忡讨论什么“学政大人喜欢用典”、“这次院试偏重《中庸》”之类的八卦。
我则躲在马车里,一边猛吸那“闻之流泪、食之作呕”的魔药续命,一边疯狂往脑子里灌知识。
拉车汉子果然没说错,七天时间,我们便抵达了宁安府城外围。
然而,随着宁安府越来越近,我心里不安也越来越重。不是怕考不上,是怕考上之后。苏长顺那老贼不会轻易放过我。我身怀巨款,身边还有个美貌娘子,一旦有了功名,只会更招人眼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懂。
终于,一座巨大的城市出现在眼前。
“我的天!”
苏采菱捂着嘴,惊得说不出话。那巍峨的城墙首插云霄,密密麻麻的人流像潮水一样从西面八方涌来。
宁安府!虽然不是省城,却是整个江左布政使司范围内,承办院试的中心府城!这他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进城!
长长的队伍像条巨蟒,缓慢地朝城门挪动。空气里全是汗味、牲口味,还有一种属于人群的难闻气息。我拉着苏采菱的手,她的手心都湿了。
城门检查严得离谱!每个人都要盘问,书箱行李都要翻个底朝天。守卫士兵眼神冰冷,气势逼人,跟清平县那些混日子的衙役天差地别!
“你们来干什么的?”一个士兵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们。
“回军爷,小的是来赶考的。”我客客气气回答。
士兵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落到苏采菱脸上。采菱赶紧低头躲开。士兵的眼神在铁牛身上停了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赶考的?行,进去吧。老实点,别在城里惹事。”士兵挥挥手放行。
就在我们刚要进城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让开!清平陈教谕家的少爷进城!闲杂人等闪开!”
一支牛逼哄哄的车队硬生生从队伍旁边插了进来,仗着人多势众和官家名头,拽得二五八万一样。
几辆豪华马车,簇拥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为首那辆尤其显眼,雕花车厢,铜边车轮,晃人眼。
这派头,不像是个县城教谕的儿子,倒像是府里哪个大员的公子。但在府城,这种狐假虎威的多,也不稀奇。
车帘一掀,露出一张熟脸——陈子昂!
他穿着月白绸衫,手里摇着新扇子,脸上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他身边还坐着俩人,看打扮,卧槽!赵景明和张耀祖!
妈的!这三个货居然组队了?!还这么招摇?!他们之前不是互相有点不对付吗?!
看来这些平日里竞争的年轻士子,也知道抱团取暖了。
陈子昂一眼看到队伍里的我,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狂喜,立刻喊:“哎呀!苏兄!真是您!不成想竟在这儿遇见!”
他这一嗓子,不仅让自己的车队停下,也吸引了城门内外所有人的目光。周围考生都好奇地打量我,不明白这个普通书生怎么让官家公子这么热情。
陈子昂首接让家丁把马车停我旁边,跳下来,那架势,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上次与苏兄一见,听君一席话…回去小弟细思,才知道以前功法不对!特别是那经纬之法,苏兄寥寥几句,点破迷雾!小弟对照经义,感觉以前都是读死书!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陈子昂压低声音,但激动得不行。
他滔滔不绝讲自己回去怎么“悟道”,怎么对照经书有了新发现,怎么写文章感觉顺畅多了。他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感觉我是他亲爹再世一样。
赵景明和张耀祖也探出头,看到我,脸上那种“果然如此”、“幸亏买了残本”的表情。
张耀祖更是大嗓门:“苏兄!俺按你那书里说的‘独占鳌头’法子,对着俺家茅房坐了半宿!昨儿拉出来的屎……都感觉带着墨香!”
全场静止!
我:“……”
苏采菱:“……”
周围所有士子:“……”
妈的!这是什么鬼脑回路?!对着茅房都能悟道?!
我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赶紧尴尬地对周围拱拱手:“呵呵,张公子爱说笑!乡野俚语,不必当真!”
然后赶紧给张耀祖使眼色,让他闭嘴。张耀祖也意识到这“顿悟”方法太他妈接地气了,干咳一声,赶紧把话题打住。
“总之!苏兄!您的书太神了!”陈子昂再次压低声音,眼里全是狂热,“小弟这次来,就是想再向苏兄请教!咱们是先找客栈,还是先去拜访……”
他热情地要请我去他安排好的地方,甚至邀请我一起买房。看着他那副“求带飞”的样子,再想想我兜里那点钱(虽然不少,但在府城买房差得远),还有即将到来的考试压力……
我心里快速盘算。这陈子昂,虽然有点傻白甜,但背靠陈教谕,在府城应该有点资源。
他急着抱大腿,也许能利用他的关系。但跟着他这么高调,肯定不是我的风格,太惹眼了!我需要的是安静备考,不是进社交圈。
“陈兄盛情,苏某感激不尽。”我脸上露出那种又为难又有点抱歉的表情,拱手谢绝,“只是在下性子清净,不喜热闹。此番来府城,只想找个安静地方,闭门苦读。实在不愿劳烦陈兄,更不敢高调,引人侧目。”
我语气诚恳,带着点读书人的清高:“考试快到了,时间宝贵,顾不上别的。客栈太吵,静不下心。在下只想快点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安顿下来,继续温书。”
我顿了顿,继续道:“等院试结束,若陈兄不嫌弃,在下一定登门拜访,向陈兄请教,也算答谢。”
陈子昂脸上露出失望,但他又隐约觉得,这才是有大才的人该有的范儿——心无旁骛,专注自身。他脑子里自动脑补这是“经纬定位”里的“无为”境界。
“既然苏兄心意己决…那小弟不强求了。”陈子昂虽然遗憾,但还是收起了架子,“苏兄一心向学,小弟佩服!若苏兄在府城有任何需要,只管派人到陈府寻我!小弟定当尽力!”
他恭恭敬敬又冲我作揖,感觉我不是来考试的,是来点化他的神仙。赵景明和张耀祖也跟着客套了几句,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又看看陈子昂,最终还是跟着他们的车队,浩浩荡荡先进城去了。
我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打赢了一场心理战。好险!差点被这小子的高调拉下水。我拉着苏采菱,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意思: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