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赏荷”让萧晚心情颇佳。
首到画舫靠岸那日，她眉宇间带着几分“餍足”。
公主府的马车早己在码头等候，云珠和忘忧领着侍女们静立一旁。车帘用的是新换的月影纱，既透光又遮尘，是萧晚特意命人给纪荷备下的。
回府的路上，需先经过一段喧嚣的街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混作一团，透过车帘缝隙钻进来。
纪荷百无聊赖地掀开帘子一角，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街边摊贩——
突然，她手指一紧。
“怎么了？”萧晚察觉到她的异样，身子朝她这边倾来，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
纪荷没有回答，眼睛死死盯着街角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肥胖身影。
那个穿粗布衣裳的肥胖男子，正用竹竿敲打面前几个小乞丐的膝盖。那些孩子个个瘦骨嶙峋，的脚踝上布满伤痕，有个独臂男孩正把讨来的铜板倒进他脚边的破碗里。
萧晚察觉到纪荷骤然绷紧的脊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那人虽然换了装束，但臃肿的体型、眯缝的小眼睛，两眼之间还有醒目的黑痣......纪荷一下便认了出来。
那是当年父亲以一百两将她卖入皇城经手的人牙子——张爷。
“那人...就是当年将我转卖入皇城之人。”
萧晚再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眸色骤然转冷。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纪荷的手指：“要停下吗？”
纪荷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此刻贸然出动，不是良机，反而会打草惊蛇。马车继续前行，将那个身影远远抛在后面。
她们这些所谓“有技艺”之人，入宫前便要没日没夜地练习。稍有不慎动辄打骂、轻则少食，如同驯养牲畜一般。
不过...他如今为何这副打扮？
那些孩子又......
萧晚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指尖轻轻梳理着她耳边的碎发：“别担心，我让墨刃去查。”
“属下遵命。”
马车转过街角时，张胖子突然抬头。
他眯着眼看向远去的车驾，油腻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笑，突然抬脚踩住独臂男孩的手指：“看什么看！”沾着泥的靴底狠狠碾过那些红肿的指节，冷声哼道：“贵人的马车也是你们这等贱配瞧的？”
“那些贵人你们攀不上！”
“就只能乖乖在这里跪地乞讨！”
............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沉闷而规律，车帘随着颠簸轻轻晃动。纪荷的指尖仍无意识地揪着衣摆，上好的云纹锦缎被揉出细碎的褶皱。
萧晚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
而后忽然伸手，一根一根轻轻掰开她紧绷的手指。“再揪下去，这衣裳都要破掉了。”她语气轻松，掌心却稳稳裹住纪荷微凉的手。
纪荷怔了怔，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萧晚的指尖温暖干燥，拇指正轻轻她手背上淡青的血管。
“我没事。”她低声道，声音有些哑。
萧晚不置可否，空出一只手从暗格里取出个珐琅小盒。盒盖掀开，里头躺着几颗蜜渍海棠。
纪荷下意识张口。
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
蜜饯腌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甜腻，又带着海棠特有的清香。
“甜吗？”萧晚问。
纪荷点点头，却见萧晚忽然倾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确实甜。”萧晚嘴角噙着笑，眼底带着几分狡黠。
纪荷耳尖一热，方才的郁气散了大半。她正要说话，马车忽然颠簸，整个人栽进萧晚怀里。
萧晚顺势搂住她，指尖穿过她散落的发丝：“这路该修了。”纪荷伏在萧晚肩头，嗅着她衣领间淡淡的香味，忽然觉得她也可以做些什么。
而萧晚的手则稳稳地握着她的，像是无声的承诺——
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会办到。
车外，青霜面无表情地挥鞭，将某个试图扒车偷听的丫头拎回马背上。“我就看看她们吃什么呢！”珞眠愤愤咬了口手里的炊饼。
“小气！”
车帘忽地被掀开，萧晚伸手将那小盒递出。
“吃吧。”她声音冷淡。
珞眠驾马凑近，屁颠屁颠地接过，笑意盈盈道：“纪荷姐姐！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好！！”
马车又缓缓行了一大段路。
萧晚垂眸看她，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还在想方才的事？”
纪荷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
“撒谎。”萧晚低笑，指尖顺着她的耳廓滑到下颌，轻轻抬起她的脸，“你每次想事情的时候，眉头都会不自觉地皱起来。”
纪荷眨了眨眼，下意识想反驳，却见萧晚忽然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怎么？”
“我说错了？”
太近了。
纪荷呼吸微滞，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晚温热的呼吸拂过唇畔。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却被萧晚扣住后腰，稳稳地按回怀里。
“躲什么？”
萧晚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戏谑：“我的命，可都在你手上。”
纪荷耳尖一热，刚要开口，马车却突然碾过一块石子，车身猛地一晃。她整个人往前一倾，唇瓣猝不及防地擦过萧晚的嘴角。
两人同时一愣。
萧晚眸色倏地暗了下来，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唇角，似笑非笑：“想亲我？”
“......是马车颠簸！”纪荷羞恼地瞪她。
“嗯，马车颠簸。”萧晚从善如流地点头，手上却将她搂得更紧，“那再颠一下？”
纪荷羞赧，伸手去推她，却被萧晚捉住手腕，轻轻一拽，整个人又跌回她怀里。萧晚低笑着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垂：“别动，让我再抱会儿。”
纪荷僵了僵，最终还是没有再挣扎，任由她搂着。萧晚的怀抱温暖而安稳，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累了？”萧晚察觉到她的松懈，轻声问道。
纪荷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靠在她肩上。萧晚的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睡会儿吧”，萧晚低声道，“到了我叫你。”
纪荷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意识渐渐模糊。朦胧间，她感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发顶，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傻纪荷。”
车外，珞眠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嘴里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她瞥了眼紧闭的车帘，转头对青霜道：“你说她们这会儿在干嘛？”
青霜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练字。”
珞眠：“......”
她倏然吐掉草茎：“你就不能换个词？”
青霜思索片刻，认真道：“下棋。”
珞眠：“............”
可恶！
她就知道！!
此人前日所言...乃是在骗她！！!
她真的跟人类玩不下去啦～
珞眠想回家！可...家里的人如今都在马车中！！谁来救救她啊！！！
